北方的端午
通常人们都觉得端午节是纪念屈原老人家的,可我在童年时听我母亲说的却是另一番模样。
母亲说,五月初五这天,在太阳未……
在我故乡莫力达瓦那里,每到了端午节,都要有场大热闹。
通常人们都觉得端午节是纪念屈原老人家的,可我在童年时听我母亲说的却是另一番模样。
母亲说,五月初五这天,在太阳未出之前,会有仙女出来撒大药。她一路飞啊飞啊,把包治百病的大药撒向江河、山林、草地,甚至水井里,所以一定要赶在太阳出来之前,打出井里的水,并去野外采艾蒿草和野花,如果可能再在江水里洗一个澡,这样一年里就不会再有病有灾了。
这似乎和屈原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上学读书后曾经怀疑过,我们过的是同一个端午节吗?因为大人们通常都叫这一天是“五月节”,仿佛只是一个与五月有关的节日。
原来我只苦恼这一天母亲总不让我睡好觉,她总逼着我去打水,吃掉三至五颗用太阳未升之前的水煮熟的鸡蛋。在五月初五,太阳未升之前大概是在凌晨三点钟,四点钟起床就已经太晚了。
稍大些,还要去我们东江边的老山头上采艾蒿、百合和芍药。五月节的头一天还要做好五彩的纸葫芦,带穗子的那种,天亮之前和采来的艾蒿挂在屋檐和大门框上,好装满仙女撒下的大药。
我们不吃粽子,也不赛龙舟,我们采药去!
所以我们的五月节最核心的部分,是天不亮就起来去踏青,走向原野,去接受某种天地间神秘的洗礼。
到了端午那一天,如果起来得稍晚些,等你推门出去时,会发现满世界所有的人家都挂起了花花绿绿的纸葫芦和新鲜的艾蒿草,那些跳动的颜色会给人带来快乐的心情。想到这是除春节之外又一个挂红着绿的节日,有什么理由错过它呢?
有的老人会特意在这一天跑到江边洗头。洗澡的时辰还太早了一些,水还凉着。被那江水洗过的头发柔柔的,顺顺的。我记得有一个时期,我的母亲只有用那江里的水才能洗净头发,用其他什么样的洗发水都觉得黏头。我们就骑车去东江给她装上一塑料壶江水回来,母亲用这水洗完头,一边梳着滑顺的头发,一边说:“嗯,洗干净了。”特别满足的样子。
我们老家莫力达瓦端午那天,去老山头采艾蒿的人们还有一个雅兴,是看自己镇上的日出,一年里如果没有非常的事,只有这一天是起得最早了——当然要看了,这个季节刚刚是春末夏初的样子,花草树木的叶子已长得丰满起来,到处都是一派清新亮丽,还没有蚊子,怎么能不给人一种好心情呢?看到了日出的人们,这一天或是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感觉满足得很。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北方在端午那天会家家煮一大盆鸡蛋,管够吃。家里养鸡的那些年,是要为这一天的富足做一段日子的积攒的,平时大人不让吃,说这是五月节的鸡蛋。终于到了五月节,面对这一大盆的鸡蛋,孩子们因此有了新的乐趣,就是磕鸡蛋,每人手握一个完整的煮鸡蛋,拿尖头的部位和对方磕,谁的先碎了谁就是输了。节日里,无论穷富,这种莫名的喜悦都是一样的。
及至我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到了塞外小城、蒙古族最多的通辽生活,到了端午这天,因为没有小山头可爬,也不知道去哪里采艾蒿,虽然也是早起吃鸡蛋,外加吃粽子,可有那么一两年,我们的端午节过得略有些苦闷,总觉得不如老家的端午过得有趣尽兴。
后来听邻居说,当地人也是有早起去辽河边上踏青的习惯的。我们当时住在城西,就选择去了西辽河的西大桥上。到了那里才知道,端午节的大热闹原来都在这里啊!与我的老家莫力达瓦不同的是,这热闹更类似于集市,卖各种东西的铺排了整个大桥,自然艾蒿、各样的纸葫芦、粽子、香草、香囊、五彩线……应有尽有,花花绿绿的。也有卖各种玩具、鲜花水果、糖人之类的。桥上熙来攘往、摩肩接踵,节日的热情也同样被这些鲜艳的色彩点燃了!通常卖艾蒿和买艾蒿的会把艾蒿叶夹在耳朵上,或者编一个艾蒿花环戴在头上,再在手腕上戴一个五彩线编织的手环,虽然是为着避邪的传统,但是看起来十分美好。
通辽人会把粽子包得特别大,有着塞外人的憨直和豪迈,需要两张粽子叶包裹,沉甸甸的,吃一个就饱了。
在通辽生活得久了,我越来越喜欢这里端午的气氛,和这里越来越融洽,我的朋友也越来越多了。有一年端午,我忘了买粽叶,朋友听说了,特意在端午节的早晨,骑着自行车,送给我一兜她亲手做的新鲜粽子,她把粽子交到我手上时还是热乎的,而她门都没进,返身离去。我后来才听说,其实她家离我家老远呢!科尔沁人就是这样用他们满满的情义,包裹住了我这个来自莫力达瓦的异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