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菜苗（外一）

　　　
　　家乡有一项农事叫“稀菜苗”，也俗称“稀菜子”。即把那些长高长壮的苗连根带土拔起，移栽到别处。这样至少有两个好处：一是成材苗得到了妥善的安置，一苗栽一窝，二是余下的幼苗得到了合理的空间，如有了更多的肥水和阳光，也可长高长大成壮苗。如此以往，“苗”才辈出，源源不断，层出不穷。
　　道理简单。要是壮苗不被稀走，它会占用更多的阳光土壤肥水的资源，幼苗就难长成，换言之，幼苗必须待壮苗移走才有更多的成长机会。家乡有家因备好的油菜地临时改作了烟地，麦地又没有腾出来，结果，一园绿油油的菜苗以及时移栽而全枯死。　　
　　这里有一个关键的环节，因惜材而害才。开初，自己没空地移栽走，让菜苗得到合理的疏密，又舍不得给人家，让人稀走，结果拥挤菜园，到头大家都倒楣。
　　菜子如人。差别只是没人长嘴巴会说话。满满的一园子，都在争有限的资源，虽然空气、阳光、肥水可以无限无尽，而脚下的菜地却有限的，固定的，这势必会存在残酷的竞争和掠夺，其结果，无非逃脱自然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的法则。到终，壮苗以自己居高身壮的优势而更强大，幼苗因有限的资源匮乏而遭殃。
　　人是高等智慧的生灵，不会让尿憋死。会不择时机去褒优而贬弱，把那些长不大的弱小幼苗根除吧。好像无可厚非，天经地义，没什么可谈和犹豫的。殊知，聪明者这里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没有看到那些幼苗的潜力，更确切说罪不在它们，而在于作为强者的壮苗的掠夺；而从壮苗来看，本身到了移栽的时候，却不幸窝居原地，老死故土。
　　呜呼，不怪苗土，只怨掌握其命运者的眼光和智慧。
　　所以管理者很重要。你的智慧决定了事物的成长，成败，生死。我们有些人不以为，还在那里怨天尤人，拿自然的成败来说事，目光是势利的，是偏颇和短见的。这也说明，必须拔尖，尖才会更尖；不尖也会奋起直追，后来居上，并成为后起之秀的尖品。　　
菜子命：落地便生根
　　　　菜子命被用来比喻女子命，菜子落地便生根，被用来比喻女子嫁人，如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老鼠就一块儿打洞吧。这个生活常识，我们可以引申一下，人随环境，照样安适，照样有成！
　　以前我好高骛远，也属坚定于崇高，唉自己生不逢时，叹自己错失良机，一次次从高考场败落，迭入了命运的低谷。我只得退回故土，静待时来运转，还好，命运终不薄持之以恒的追求者，给了我不错的公干，有了报效大众，展示自己的机会。这就说明，随遇而安，只要壮心不已，大志不灭，一直奋斗追索，只需静待时日，也是必有转机的。后来我想，即便无转，按我当时的计划，我落地生根，也必有一番不错的新成就。
　　这个理念，被我后来用得较为顺手。
　　年轻人谁没有勃发之心，谁没有展翅飞翔之态。看天上雄鹰高飞，是力量的象征。然而，人也有不得志的时候，也有受困的时候，也有施展不开拳脚的时候，一个优秀的智者，志士，顺境固然重要，而逆境也当不惧，甚至相反还更易激发其抗争性，调发其生命内燃机的马力，奏出高亢激越的生命壮歌。
　　我随迁城大军来到了新城。然而我的家眷留在了原来的老城。不是说男人没出息，耐不住孤寂，少不了女人，而是觉得当初从乡镇千方百计进城图啥？还不主要是与老婆孩子团聚。这倒好，两个城市，两种职业，又把中年的我们给分隔了。
　　起初很不习惯，度日如年，为新城的冷清，为远离家眷的失落。我这人本来就不多外交，与老婆相处幸始终没有烦。每到临近周末，都归心似箭，仿佛回到了当年的热恋期，也应了久别胜新婚的道理，如今我渐渐适应了。有自己喜欢的事业，有追求的兴趣爱好，再说也习惯成自然。在这样情势下，我们也力主给自己找乐处，增兴趣，以延缓漫长的隔离期。
　　在新居，我读和写，看电视。写可以在书房，在卧室，在阳台的逍遥椅上，都是我出佳作的地方。因为孤寂，因为清静，没谁打扰我，甚至连蚊子声都没有，呼吸匀细柔长，与文字一起跳荡，与思想一起共舞，我时刻都在想到“境界”的问题，人生写意如此，足矣！
　　读书是我的主打。单位太闹不好读，也没法读。老家亲情融融，读不进去，就惟有新居读，不管看不看电视，我都有办法读进去，好好读。我读书既讲究又不讲究，既选择名著名篇名作，又对一切知识点感兴趣。有时拿一张旧报纸，一篇新文章，一本过了时的80年代杂志或书籍，我都要凝神好半天，每次都能读出新内容。因我知道，在我看来，遍万本不如通一本，写万篇不如精一篇。人实际一辈子就是一篇一本的事，是何其简单了，又劳命伤财干什么？当然我们破万卷，写万篇，终为了自己最中意的那一篇，即以一万求一，以一万换一。所以我读得慢，也不怕慢，再说我用的是淘汰法，因为要丢舍它们了，所以赶紧读，不然其中的精彩以后见不到了。
　　我称这个功夫是站桩，是立成坑。故我常常斜靠在藤椅上，沙发上，席梦思梦上，都安然，都可以稍安勿躁，外面的精彩吸引不了我，因为这里就更精彩。
　　在单位，我们许多时间当班，甚至国家法定假日或者周末都要当值，起初难受，看见人家跑了，回去了，与家人和乐而游览去了，后来渐渐习惯了，有电视看，有网上，有文学作品写，有棋下，有天聊，日子就打发了，且还热闹，被深深吸引着哩。
　　这是需要一点功力的，即耐得住寂寞，甚至几天都不下楼，在单位里吃和住，做前面所提的事项。我尤喜欢写作和下棋，还有与谈得来的美女聊天吧。
　　我发觉写和下棋有些冲突矛盾。写是形象思维，靠静思的线条，流水般流淌，以情心贯注，用空灵的语言，表达心脑的思绪，讲究的是情味韵，把一种叫“场”的东西艺术地表现，之后令自己和别人去品咂，以叫绝和学习。而下棋则不同，无法用不变的流程，思绪，要时刻留心对方的变化，预测对方的变化，然后自己步步变，不可能一味按既有的套路，如算不过，就只有败。而且这种变化，对方的你要洞悉，预见，自己的要遮蔽，防别人窥见，你方立于不败。我在单位经常做写作与下棋的比较，感觉很矛盾，互相妨碍，又都需要，因可以调节我的两种思维交替进行。
　　为坚守岗位，我们不得不做安稳的心态准备，也就需要有事情耽搁住，拽住，人心皆留，才可长安。写作成了我工作的重心。还好，利于工作，利于个人，是有益于工作前程失落后的补充，也益自己身心健康。我想过，人奋斗为什么？好工作好收入为什么？不外为人，也为已生活幸福一点，但说到底，都是为了身心愉悦。故身心愉悦的调节，就不单是健康长寿的问题，还当是生命质量的大问题。
　　故我即便连续工作了20年，早烦过，但还是安心安适下来。我是一棵树，安插在这里了，难以移栽，我也不需要移栽了。我似一个女子，嫁到这里了，有了自己的家和娃，我的命运被绑在这里了，我们有了共同的呼吸。
　　在老家，与家眷孩子其乐融融。不论是欢娱后的各忙各，还是逛书店，上山透气，或城里走，或上网看书，我都能找到自己的兴奋点，快乐源。因我知道，我们的生活，不靠对明天的憧憬来等待，来空盼，只靠今天的行为来凑成，故我今天何不快乐而充实？我过好了自己的每一天，也就过好了自己的人生。
　　以前我总在觅路，经历一些年后，我发觉路只能在脚下；我总是盼成功和成就，原来自己的所见之中出现了许多的光鲜。我总是在求美，原来自己缘遇的女人特别是老婆已无限美；我自己总是在希望，原来我已踏入了希望的通途……，这已说明，人有时是无意识的，当渴求的事物到达时，却不知晓，要通过对比和失落才明白；也说明，追求和努力是一对夫妇，孕育的胎儿组成了我们每天的脚步。
　　不要说菜子命，不要说女子之出嫁，其实我们大多数人都如此，都是菜子命：落地便生根。否则，你只能抛在空中，如无线的风筝，如无根的浮萍，就没有了生命的落脚，也彻底失去自我，然后变成了什么都不是。（书房，2010,5，11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