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舍的乡情
在几十年的人生道路上,我经历过很多事。然而,能留在脑海里的大多都只是些零碎不堪的模糊印象。唯独家乡的村史、古树、风土民情,这些彰显家乡特色的人文符号,在我的脑海里成了一种永不褪色的记忆,深深雕刻在我人生的“字典”里,使我始终故土难忘。
我的家乡地处东方北部半山区,一面依偎着昌化江南岸,三面是望不尽边际的山坡。因山坡上终年长满红绿相间的灌木林,故得名“红草村”。家乡山青水秀,土地肥沃,村风清正。世代栖息于半山区的红草乡亲历来守土相望,肩担道义,共同守护着家乡的祥和与安宁。我生于斯,长于斯,感同身受到乡亲们那种守土重义的家国情怀和乡情淳厚的传统美德。家乡延续数百年的风土民情、人文掌故,蕴育与凝聚成一种弥足珍贵的精神财富。这种取之不尽的精神财富,哺育了一代代的红草人。
20世纪70年代末,全国恢复高校招生考试制度的第一年,我考上东方师范学校,毕业后分配在县城一所直属小学任教。虽然县城离家乡只有50多里路,但由于工作繁忙,平时也难得回家乡小聚。离乡逾久,恋乡之情逾加难以平复,随着过隙时光而疯长的乡愁,就像天上飘飞的一只风筝,我在地上走,它在头上飞,我走到哪,它就飘到哪。
我的小学时代是在家乡度过的。校园里有一棵很大的榕树,小时候我和五六个同学手牵手都合围不过来。村里老一辈乡亲对这棵榕树情有独钟。有人说,这棵古榕树是家乡的一张名片,它与世世代代的乡亲同呼吸共命运,经历了三百多年的风风雨雨,见证了家乡数百年的沧海桑田。1919年的五四运动爆发后,当年有一批满怀救国救民理想的进步青年,曾经来到红草,就在这棵榕树下,向村民们传播新文化、新思想,发动村里的进步青年和贫雇农成立农民协会,为红草村后来的农民运动播下了革命的火种。村农民协会成立后,组织劳苦村民摧毁了乡村封建地主武装,革除了一些封建陋习,并把村里的祠堂改为农民夜校,使村民们逐渐接受到革命道理的熏陶。红色热土的火种世代相传,1937年7月,在抗日救亡运动初期,中共琼西南地下党组织在红草村建立了红草党支部。从此,红草村人民书写了一页页壮怀激烈的斗争史话。1939年冬,盘踞北黎的日军,图谋对那等、红草、二甲、居便等抗日村庄实行“清乡扫荡”,强征了上百名劳工从沿海地区修一条公路经那等、红草直达二甲、居便的抗日山区。当时,在中共地下党组织的领导下,红草村的民兵和村民纷纷拿起猎枪、山刀,神出鬼没地袭击监工修路的日军小分队,有力地配合了琼崖抗日独立总队第三大队第十中队的武装斗争,粉碎了日军辎重部队进山区扫荡抗日村庄的阴谋。后来,日军组织了一个中队人马,偷袭红草村,把来不及撤离的老人和小孩抓到古榕树下,威胁乡亲们供出村党组织和琼崖抗日独立总队第十中队的驻地。乡亲们大义凛然、宁死不屈,用鲜血和生命保全了村党组织和琼崖抗日独立总队第三大队第十中队。日军见村民们死不招供,疯狂地杀害了10多名无辜的老人和小孩,烧毁了20多间民房。死难乡亲的鲜血顿时染红了家乡的土地,古榕树的树叶也纷纷掉落,铺满一地,仿佛是在为蒙难的乡亲送行。我的父亲是当年儿童中的幸存者之一,他亲眼目睹了日军惨无人道的暴行,在幼小的心灵里铭记了日伪顽势力对红草乡亲犯下的滔天罪行。
新中国成立后,昌感县人民政府在古榕树四周圈了20亩地,办起了红草历史上的第一所公办小学。我的父亲荣幸被县政府文教科选任为乡村小学教师。父亲为了回报家乡的养育之恩,几次放弃了调到县直属小学工作的机会,一辈子坚守在村小学、守望着家乡一代代的孩子们。我读小学时,每年的清明节和“七一”党的生日这一天,学校的老师领着同学们到大榕树下进行村史教育,到村北的革命烈士墓送花圈、祭祀烈士英灵。据老师说,村里的革命烈士墓,是为了纪念1942年9月,在抵抗日伪顽势力“扫荡”红草的战斗中壮烈牺牲的符山等5位革命烈士修筑的。
党的十八大以来,家乡的面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今年除夕,我特地回老家过年。在年夜饭席上,众亲友之间童叟无拘、畅酣痛饮、共享脱贫攻坚和调整产业结构后的喜悦。乡亲们你一言,我一语,畅谈党的十八大以来,大家享受到的各种惠农政策,以及乡亲们大胆调整产业结构、转变传统经营方式,参与“公司+农户”,或自发组织专业小组等经济实体,发展热带水果等特色产业所取得的成效。听说村委会去年还引进了海南鳄珍鳄鱼养殖公司,在山坡上引水筑池,养殖鳄鱼,助推了家乡集体经济与乡村旅游业的发展,给这块红色的土地带来了新的变化。
度过牛年除夕之夜,我心潮澎湃、感慨万千。目前,家乡虽然没有繁华闹市那种耀眼闪烁的霓虹灯火,但亲友们在年夜饭席上描绘的家乡振兴的美好愿景,恰像一幅绚丽多彩的巨大立体画卷,由远及近地浮现在我眼前,闪耀着色彩斑斓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