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那个秋天
那时我在成都,与老家……
我与魏建国老师相识于2012年秋,我正读研三,在成都。我当时正在考虑,应该找个工作或考博,使自己安稳下来,在闲聊里就说了这点,我没有想到他很鼓励我考博。
那时我在成都,与老家几乎毫无联系,却忽然有这么两个人来,和我谈起陕北,谈论起文学,谈起未来,很觉得新鲜。我感觉魏老师是个热衷于推介陕北文化的人。他和我谈论我的写作内容,认为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陕北人,我应该写写我的家乡,毕竟,“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从那时认识到现在已经十年,不能不说,如果没有那个秋天与魏老师相遇,也许我根本不会触及老家的这片土地,我未必真能读个博,至于读博之后回西安工作,更是几近没有想过的事情。所以,不得不说,除我导师外,魏老师指点了我的人生。此外,最让我感激的,是魏老师对陕北文化的指引,他向我指出故土的闪光之处。最近五六年,我博士毕业后回西安工作,与魏老师接触多了起来,才更明白他的一些理念。他在《文化陕北的版图》等文章中均不同程度地表达了自己的理念和希冀,那就是陕北人应该自己来书写陕北,书写陕北自身的传统文化和现代文化,书写陕北这些年来的变化。这是我们的共识,虽然一些具象的理念有时会有所不同,但整体来说,经过我们很多次的讨论,我们都明白,陕北文化是被遮蔽的文化,而这种被遮蔽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对陕北的介绍多来自外界的眼光,缺乏这块土地上生活的人的自身言说。
魏建国老师和我一致认为,这块土地在成为展览园的同时,势不可免地流失了一些东西。而生活在这里的人,应该以自己的口,以自己的手言说自身。这块土地在地貌方面千沟万壑,但也可能象征了一种心灵纹理,呈现了一种心灵的地貌特征。很多人感受到了这点,却未必写出了这点。而这方面的体验,生活在这块土地的人应该更有感觉,更有言说的理由。这方面于文学是缺乏的,相对来说,陕北民歌和说书得到了很好的展示。这不是狭隘的文化或地域划界。
魏建国老师学历史出身,有着专业的深邃眼光,他能从历史的眼光出发,观照这块地方在外来者笔下的表达。这种参差对照的眼光给了我,相信也给了很多写作者和研究这一片土地文化的人一些灵感和思考。用他的话说,某种程度上可以概括为“传统文化,现代表达”。这其实也是时代的一个大命题,对于对现下乃至全球人类境遇与万物生存状况有所思考者而言,这确实是一个大课题,它既是一种方法策略,也是一个问题,是“是什么”与“怎么办”的问题,关涉文学,也关涉社会学、人类学,关涉人类认知与命运。他在这方面的很多表达是素朴的,但明显可以看得出连接地气的思考。“地气”是一个近些年来近乎被用滥了的词,但大地关乎永恒,一个人关注脚下的土地进而关注人类的命运,这不是无根之木,而是确实息息相关。土地载着我们每个人,所以我们才可能飞翔在云朵之上。
魏建国老师所提倡的“接地气”既是传统的,也是现代的,它并不是确切的地理划界,不是狭隘的地域主义或本土主义,而关乎对脚下土地的认识,进而绵延到对人性人情的基本认识。“接地气”既指向过去,也指向未来。对一些人来说,这是简单的划界,但实际并不简单,超越界限意识之后我们会发现,地气是指连通整个的生活,它既指此地又指彼地,既指现实又指理想,不是对抗,而是融合。接地气既可能接受一种本质性的脆弱,也可能接受一种简朴的原始美学。
翻阅《延安文学》最近十年的杂志,发现一个选文原则,就是“接地气”,这也是一种美学原则。相比其他杂志的先锋,这本杂志一直都是传统而“保守”的,乡土文学多于城市文学的篇幅。即使如此,城市文学也多选择的是城市化进程中人的境遇题材,这与这块土地以及土地上的人天然远离城市的灯红酒绿有关系吧。品味保守,但并不“陈腐”,没有多少花样和花招,却尽多黎民众生苦欢哀乐,既有过去源头,又有当下变化,竭力推介新人,关注未来。总之,这份杂志既有鲜明的共性特征,又有极其鲜明独特的地域特征,是一本既追求文学表达又推介地方文化的特色杂志。这方面特征的形成,与作为文学社长的魏建国的理念有直接的关系。
此外,由于魏建国老师个人的历史专业背景,使他有极强的历史意识,坚定不移地从文化和文学的角度不断挖掘这一片土地的历史资料,进行文献整合和书写。这方面被误解和曲解自然是难免的。因为一些人狭隘地局限于文学的描写领域,对文史不分家缺乏认识。他能持之以恒地坚持,殊为不易。
本文作者:刘国欣,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教师,出版有小说集《城客》《供词》《夜茫茫》,散文随笔集《次第生活》《黑白:永恒的沙漠之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