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帖
我对酒的态度是能不喝就不喝,也就是说我并不喜欢酒,见了酒并不那么欢天喜地。话虽这样说,一旦朋友从远道上来了,我便又会欢天喜地跟着川流不息地喝。而且直到喝得大醉而不是微醺,鄙人像是向来不会微醺,而且喝酒极是快,有时候就在酒桌上,大家还没有离席,鄙人已经结束,也并不是像有些人那样瘫在酒桌上,而是坐在那里就睡过去,一觉醒来已在家中,再也想不起昨天喝酒的事,比如和谁喝酒或怎样回的家。虽然不喜欢喝酒,但朋友们还是要不停地送酒过来,或者是送一些酒器,比如“公道杯”或者“自鸣杯”,所谓自鸣,也就是在酒倒出来的时候像是有人在那里一声接一声地吹口哨,唯这个杯后来送了一个外国朋友,给他带来莫大的喜悦。
去年过年时又有朋友拿一个葫芦来,不算大的那么一个葫芦,也就是林冲看守草料场时用的那种,但要小得多,朋友说这是放酒的,说你别看它是普通的葫芦,它里边有“文章”。并把里边的“文章”说给我听,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只不过是在葫芦的里边用一种朱色的漆吊了里子,这么一来,即使是酒在里边放很长时间也不会渗透到外边来,即使是这样的葫芦我也并不那么喜欢,到后来也送了另一个朋友。今年春天快要到来的时候,曾向朋友讨要了几枚丝瓜种子,就种在我的北边露台上,现在已经十分蓬勃。以嫩丝瓜炒鸡蛋是一道很好的菜,宜下白米饭,丝瓜做汤味道十分清鲜,也是宜下白米饭。丝瓜开两种花,一种是结瓜的,另一种似乎是开来只让人看,一个花柄子上有五六个花苞,一朵接着一朵开,早晨起来,往那边一望,真是明黄好看。但明年想好了是要种两棵葫芦的。也好足不出户便可以坐在那里写生,虽然经常把葫芦画来画去,虽然还有白石老人的稿本在那里,但还是写生出来的东西有真意。
这又要说到白石老人,白石老的旧照片结集出版后,其中有一张拄杖站立的真是让人看了心生喜欢,老人站在那里,不但拄着杖,衣襟上还挂着一枚葫芦,这张照片真是很好看,白石老人是越到老越好看,他年轻时的相貌倒是平平。只看这张照片,在心里揣摸老人衣襟上的葫芦是玉的还是别的什么材料所制?到后来又看到白石老人的另一张大照片才知道那只是普通的葫芦,不大,一两寸,上边还有一小截蔓儿,只一小截。看了这张照片,便在心里想不如让自己快快老起,也好能让自己拄杖戴小葫芦。再后来看到画家吴悦石也戴着一个葫芦,当然亦是挂在中式的衣襟之上,便就更加地让人喜欢起葫芦来。前不久在北京,去了一趟十里河的花鸟市场,但买过两只蝈蝈便忘了葫芦的事,可见鄙人还没有老到可以在衣襟上挂葫芦的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