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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湾区》专栏|休言女子非英物

2023-03-23抒情散文朱郁文
仲春二月的一日清晨,我信步来到位于佛山市中心江湾立交桥畔的铁军公园。公园的中央,是已经矗立于此30年的陈铁军雕像。几株高大的木棉树环绕四周,木棉花开得正艳,一朵朵挂在枝……

仲春二月的一日清晨,我信步来到位于佛山市中心江湾立交桥畔的铁军公园。公园的中央,是已经矗立于此30年的陈铁军雕像。几株高大的木棉树环绕四周,木棉花开得正艳,一朵朵挂在枝头,鲜红似血,灿烂如火。

几位穿着素净的女子,从草坪上拾起几朵刚刚落下的木棉花,轻轻放在雕像正面的地台上,然后抬头默默地望着陈铁军的面孔。我在阳光和微风中看到这一幕,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感动。

陈铁军,就是公映于1980年的电影《刑场上的婚礼》女主人公的原型。电影中有一个次要人物叫“荔儿”,镜头虽然不多,却充分表现出追求进步和自由、对革命忠诚、不怕牺牲、勇敢果断、疾恶如仇的性格。她的原型就是陈铁军的妹妹,陈铁儿。

重温电影,陈氏姐妹依然给了我深刻的印象,促使我带着强烈好奇心在历史的幽深隐蔽之处,探寻姐妹踪迹。

距离铁军公园东北处1.5公里左右的东华里,是佛山五区最繁华的地段之一,有一栋始建于清代的三间二进院落式砖木结构建筑,静静坐落在高楼掩映的深处,它就是陈铁军、陈铁儿姐妹的故居。在这里,我第一次见到了陈氏姐妹的合影,照片中姐妹俩一坐一立,神情自然。

陈氏姐妹出生于富商之家,但祖上并不富有。其祖父陈贤超1860年前后因土客械斗逃亡至佛山,初以经营豆腐店为生,后旅居海外经商,先后在佛山买下房屋、店铺及桑基鱼塘若干,渐成富商。子陈邦楠,承父志,使家业得到巩固,娶李氏,生子女8人。生于1904年的四女燮君,和生于1908年的七女燮元,就是后来的陈铁军和陈铁儿。

陈氏姐妹从小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按照常人的逻辑,她们应该早早嫁入门当户对的人家相夫教子,然后默默走完自己的一生。然而,斯时的中国风雨飘摇,时代的洪流悄然逼近,她们的命运也因此改变。

寻觅姐妹一生踪迹,我发现二人有着极为相似的经历。幼年在同一间私塾读书,后一同转学至新式小学“季华两等女子学校”,完成了新文化新思想的早期启蒙教育,也为以后选择的道路奠定了基础。

小学还未毕业就遭遇了家庭变故,父母先后病逝,但她们并未因此放弃学业。姐姐燮君顶住巨大压力、摆脱包办婚姻后,二人先后通过插班考试进入广州私立坤维女子中学。在这里,她们遇到革命的引路人,早期共产党人谭天度,开始不断接触各种进步刊物和书籍,还与同学组织“时事研究社”。在共产主义思想洗礼下,渐渐确立自己的信仰。在此期间,她们亲历了震惊中外的“沙基惨案”,进一步觉醒。

中学毕业后,姐妹又先后考入国立中山大学,经过这一阶段的学习和历练,思想逐渐成熟,立场也日益坚定。1926年,二人先后加入中国共产党。为了向组织表明矢志不渝的决心,燮君改名叫“铁军”,燮元改名叫“铁儿”。

1927年“四一五”反革命政变之后,广州城笼罩在白色恐怖之中。党组织安排陈铁军和周文雍假扮夫妻,在广州西关建立秘密机关,妹妹铁儿则以保姆的身份出入。接下来的人生经历,大致反映在电影《刑场上的婚礼》中。

1928年1月,由于叛徒告密,陈铁军和周文雍同时被抓捕。正月十五元宵节这一天,二人被押往郊外枪决,血染红花岗,时年周文雍23岁,陈铁军24岁。从被捕到牺牲,二人皆无惧色,飒爽英姿与慷慨气节展露无遗。

深受打击的陈铁儿并没有消沉,她沿着姐姐的足迹,继续从事危险的地下革命工作。不幸的是,4年之后,她与丈夫林素一双双被港英当局逮捕,随后被引渡至广州关押。有孕在身的陈铁儿不久在狱中产下一女婴,同时丈夫林素一被杀害。身处地狱般的陈铁儿,丝毫没有动摇和妥协,面对严刑审讯,始终坚贞不屈。1932年4月,陈铁儿被无计可施的敌人杀害,时年亦是24岁。

我一直在想:是什么让陈氏姐妹甘愿放弃锦衣玉食的生活,而选择一条荆棘之路?是什么使她们从富商千金一变而为追求进步的学生,二变而为关心国家民族前途和命运的青年,三变而为坚贞不屈、舍生取义的革命者?我想,是社会,是时代。身处斯时的中国,面对水深火热的现实和国家的危难,在时代的召唤之下,陈氏姐妹放弃个人幸福,选择了一条前人不曾走过的路。这条路,让她们献出了年轻的生命,也让她们名垂青史、万古流芳。

陈氏姐妹并非孤例。近代以来,仅广东一地,就有无数像她们一样的女子,为自己的信仰舍生忘死。高恬波、蔡素屏、钟竹筠……这个名单可以列很长很长。正可谓,吾道不孤,前仆后继。她们,要么死于战场,要么死于刑场,年龄最大者刚过而立,最小者尚不满18岁。

“鉴湖女侠”秋瑾曾有诗云:“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这些女子,一样有着远大志向和铮铮铁骨,一样可以为国为民抛头颅洒热血。她们的名字,我们不该遗忘;更不能遗忘的,是她们的精神。

距离陈氏姐妹故居北向600米处的田心里,有一个莲花幼儿园,其前身就是陈氏姐妹曾经就读的季华两等女子学校。那日,站在幼儿园门口,看到两个老师正带领一群孩子,在两棵粗壮茂密的大叶榕树下嬉戏玩耍。我突然想起,100年前的今天,在此读书的不正是陈氏姐妹吗?穿越百年时空,孩子们欢呼雀跃的身姿与陈氏姐妹悲壮的一生,奇妙地连接在一起。

(作者系佛山市艺术创作院文化与文艺理论研究部副研究员,《时代湾区》专栏特邀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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