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咳嗽的自行车
2020-09-24抒情散文吕永红
会咳嗽的自行车我承认,我的自行车是停落在黄土地大背景上的一幅简笔画,是无论多么丑陋破旧都不忍弃置的情怀。我的自行车是鬓角边的白发,是无论怎样干枯都不忍背离的挚友。当然,我的自行车也如杨花遗留的一池萍碎,更仿佛倾情侍弄的一轮油葵。孤独时,她赠
会咳嗽的自行车
我承认,我的自行车是停落在黄土地大背景上的一幅简笔画,是无论多么丑陋破旧都不忍弃置的情怀。我的自行车是鬓角边的白发,是无论怎样干枯都不忍背离的挚友。当然,我的自行车也如杨花遗留的一池萍碎,更仿佛倾情侍弄的一轮油葵。孤独时,她赠以安慰;苦闷时,她赠以关怀;没落时,她赠以希望。花是人家的艳,车是自家的好。
可是,近几个月,我的自行车病了,而我就在她身边。
“吱——咝——咯咯咯——吱”极有规律的复杂声音酷似老翁咳嗽,先拉气至脖,就在快喷放时,突然鼻头微张,拧眉成锁,一两个痛快清亮的喷嚏后,最后才顺理成章地“咯咯”几声。我知道,自行车咳嗽了,当然,你可以认为她感冒了。
想给她上点“药”,但我每次下楼时总忘了带上缝纫机油。一天下午,我随手把她停在楼前空地上,任阳光恣肆地照射她,任冽风撕咬她。上班时间,我照例无奈地走到她跟前,开锁,推行,在直路处骑上她,时不时踢几下链条盒,摇晃几下车把。奇怪的是她竟没有了声音,平静地走到了单位。我记住了,这家伙和在暖墙弯晒太阳的老头儿一样,晒晒总有好处,车子要健康,也得晒太阳。骑车和育儿一样,该疏忽时便疏忽,反而比紧盯瞭哨更管用。
第二天,天色放晴。我把车子停在向阳处。心想,这下她该享受一顿日光浴了。远山翠色盈盈,苍崖高矗。吃过午饭,满怀希冀地下楼来。谁知推上没走几步,车子又是一阵熟悉的咳嗽,“吱——咝——咯咯咯——吱——”,我的天,神经都被枯燥的声音绞断了。温暖的环境未必产生满意的效果。心存一份侥幸,等过了这个冬天,车子的哮喘、咳嗽没准会好转,就像下过煤窑的老汉,一俟天热,将会把拉风匣似的呼吸声变得轻柔一些。
没保养的自行车依旧咳嗽着她的咳嗽。
可惜少雨的北方天气还是太冷。车子的咳嗽声伴我穿过星光月色,吸纳山风朝露,我只是在无奈的情况下给她换了两个车轮外胎。每次停车时我都猫着腰,装作内行的样子,瞅瞅车头前叉、前轴,闸片,最后都是摇摇头,甚至是对车子病入膏肓的一种绝望。一日傍晚,我加夜班会家,大雨滂滂,势如绝堤,我与车子都淋个透澡,劲风横吹,雨声啪啪,顾不上听车子的咳嗽声。次日,发现车轮有了锈意,心中又怕听到那要命的咳嗽声,开了锁,我狠狠将车头提起又放下,摔坏了买个新的就心安理得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一夜的雨,能泡出个好结果吗?不过,车身的污渍却浸去不少,露出光鲜的模样。
风很大,手脚有些发麻,心里却有些柔和。车子有点半新的样子让我傍近她方不至于难过。我仿佛看到了她的十多年前的模样。妻子出嫁,娘家人顾念她上班远,就买辆自行车,车头扎朵丝绸挽成的大红花,链盒上贴个红双喜字,风光满面地到了我家。显然,车子对自己前途毫无把握。是坑坑洼洼把头震晕的山路,还是黑毡子般平坦蜿蜒的柏油路?是陷阱重重防不胜防的沼泽险路?还是光亮如砥方正严肃的水泥大路?她万万没料到背上驮的竟是一个百无一用的教书先生,往来穿梭于家庭学校之间,餐风饮月,重复着机械的工作。风天一身土,雨天两轮泥,糊糊涂涂在人的宿命里转圈,将生命的光亮打磨殆尽,装入收破烂肮脏的三轮车,便是她的结局。
奇怪的是,车子竟呈康复状态。一路上发出小孩吮奶般“咝咝”的声音,似乎一种幸福感浸了她全身。我为省去一份维修她的麻烦而欣慰;看来,恶劣的环境也可制造出令人惊异的奇迹。
终因积劳成疾,会咳嗽的自行车斑斑驳驳,依旧经历着风霜雨雪,经历着赖以亲近的人带给她的苦痛,他坦然平静。我想买一辆新车替换她,可是一看到她的情真意切,一想到她的单调而熟悉的咳嗽,更换的念头倏然远逝。会咳嗽的自行车用她的至诚之心深深打动了我。
我给会咳嗽的自行车送去崇敬的目光。和车一样,生活中有好多事物是要永远铭刻于心的,比如父母,比如妻儿,他们终究会由年轻变得沧桑古旧,可社会多么需要那种车子般的负重无怨与真诚信任,而且更需要这种宗教式的感恩情怀。
[ 本帖最后由 吕永红 于 2011-6-21 16:0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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