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的桥梁
1991年,我作为写作勤奋的青年作家被上海中日儿童文学美术交流协会吸收为会员,有幸参加隆重的成立大会,目睹首任会长陈伯吹先生,副会长任大霖、李楚城等前辈对这项事业的执著和坚定。
转眼三十年过去了,欣慰的是,这项事业在缓缓地延续:在上海作协大院门口,依然挂着协会的铜牌;三十年间,中日儿童文学交流的步伐从没有停滞;还有了美好的传承,后来者们仍在奋斗不息,任大霖先生的公子任哥舒先生如今也在协会担当重任。
在东京,几乎同一时段也成立“日中儿童文学美术交流中心”,会长前川康男和任大霖先生一见如故,结为好友,他们以博大的国际视野和文学理想,促成中日儿童文学、美术的广泛交流。印象中,前川康男先生是才华横溢的名作家,口才也极佳。
1993年8月,我随李仁晓先生等应邀赴日本参加在福冈宗像市召开的亚洲儿童文学大会,会后去东京作文学访问,前川康男先生热情接待,自掏腰包请我们吃神户牛肉,整个会面过程他一直对日本的儿童文学现状侃侃而谈。还有一次,他来中国,我随同周晓先生做东,请他以及中由美子女士去长安饺子馆用饺子宴,那一晚前川康男先生兴致很高、妙语连珠,彼此相谈甚欢的场面至今犹在眼前。
前川康男先生逝世后,中尾明先生接任会长,他是最积极的实践者,多次率团访问上海,参与上海儿童文学界的各项研讨。他话语极少,工作机敏、得体,从不怠慢任何人,每次会上他会默默地给与会者拍很多精彩的照片,回日本后一张张精心洗印,等下一次会面,取出一厚摞照片分发给大家。
上海交流协会成立的前二十年,在陈伯吹、任大霖、李楚城以及后任会长李仁晓、沈振明先生等带领下,举办了一系列有影响力的活动,记忆最深的有战争儿童文学研讨会,《战火中的孩子》中日文版的出版、上海交流中心成立十周年研讨等等,双方在文学美术交流,研讨儿童文学发展大计方面,做出瞩目的成绩。2009年,我当选为协会的会长时,内心惶恐,前任会长们立下很高的标杆。在众多同事和理事们的支持下,达成共识,大家探索了协会发展的途径,努力增强学术气氛,为中日儿童文学、美术交流谱写新的篇章。
三十年,一路成长,感恩和感念前辈们架起的彩虹桥,他们只有一个清澈的理想,让双方在中日文学交流和互鉴的背景下,收获良多,为孩子们提供闪闪发光的好作品。
三十年间持续不断的交往、交流,我有幸结识不少日本朋友,建立友情。虽时至今日,我会说的日语不超过三句,但每次和日本作家、画家交往、交流,感觉我们面临着共同的难题:大千世界,流光溢彩,我们如何抗拒浮躁?如何审美,如何迸发我们的创作激情?如何写出有永恒价值的儿童文学作品?如何让新一代的孩子们欣然接受文学的洗礼?
记得在一次中日儿童文学的研讨会上,一个尚未成名的日本作者发言,说预感自己一辈子成不了闪耀的星,只是一个普通人,但照样会努力几十年,默默地燃烧对文学的挚爱,最后也不会后悔。日本的作家、画家朋友中,这么一种清澈的奉献,默默地燃烧的不少,那些人和那些事,常常如同放电影似的在我眼前闪过。
难忘片桐圜女士翻译《男生贾里》期间,写给我的很多封笔迹粗大的来信,每封信那么厚,很少寒暄,几乎每一句话都在拿捏作品。翻译家寺前君子女士翻译《小辫子丫丫,大个子力力》,还去日本图书馆查找,制作一份我历年出版的完整的作品目录,齐全得让我惊讶。
我一直珍藏着和好友中由美子女士互相写过的信件和邮件,念及她在病中翻译《我是花木兰》的情景,她永远浪漫,永远追求美,永远富有工作激情,我至今常用的一面小镜子,是她二十年前送我的,今天怎么看,还是全世界最雅致的。
我还想到鸟越信教授,年逾古稀时他拉来赞助,在大阪组织一场美轮美奂的中日幻想文学大研讨,唤起很多人创作幻想儿童文学的悟性。
记得2015年初,我们一行受邀去和歌山静子女士的画室,她在狭窄的楼梯上走动,取来好看的器皿,亲自设家宴招待,她画室里的画稿和文稿高高地堆着,那是一个原本没有一丝闲暇的老画家,却舍得花费宝贵的时间为大家创造温暖的交流空间。
印象深刻的还有现任日中协会的会长,儒雅博学的渡边晴夫先生,他年纪大,但每次交流一丝不苟地听,详尽地提问和解说,说透一些细节,他中文说得很溜,业余翻译过很多中国文学作品。还有日中交流中心的成实朋子秘书长,她是来中国、来上海最多的日本朋友,好几次她背来日中交流中心编的《彩虹图书室》分送大家,双方交流过后,她匆匆去上海书城购买中文童书,随后带回日本。
2019年日中儿童文学交流中心在日本神奈川文学馆开会,邀请我作中国儿童文学30年的演讲,翻译家河野先生主持,他特意带来很多收藏的老版本中文书籍,其中一本《秦文君中篇小说选》,是我第一本作品集,恰巧是任大霖先生写序,任哥舒责编的,纪念着他们父子的默契,书的第一版是1991年出的,令我感慨了好久。
感谢中日儿童文学美术交流中心,它是一座在我心中清澈了30年的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