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野：塞罕坝散记

车子过了古城承德，一直向北跑，眼见得山势高起来，人便落到了窄窄的山谷中，两面坡背上的树一层一层密下去，最后就浓重得如一团墨，悄悄地压上头顶，整个世界如同被把握在一只渐渐收紧的手掌中，忽地眼前一闪，车子里人的脸，被山夹缝中一个野湖泊的水光照得亮一下，又暗下去。

木兰围场，是清朝康熙皇帝北巡塞外，为训诫皇家子孙划定的一处行围颐武之地，自此列为家法，代代巡幸，一来磨砺后人，不忘马背上的艰辛，二来检阅武力，威慑边疆各部。车子弯弯曲曲地爬高，两边的山塬上一团一团的杂木，或松或桦，或榛或杨，丛丛簇簇，拥挤在深壁之间，浮起一团深暗的绿影，在车子的周围飘动。

车子跃上了一片高岗，眼前一幕平坦的大野铺展开来，塞罕坝到了。走下车来，一颗心被草原给予的喜悦震惊：蓝天之下，野花烂漫，清风吹拂，波起波平，一股浓重的馨香逼得人呼吸紧促；天空中无数的鸟飞鸣着，抬眼看时却不见踪影；云层里忽然有一个黑点向你急射下来，急忙躲避，却见黑点在你尺把远的空气里缓了一缓，横着荡了出去，在一叶长茎上停稳，向你“叽叽叽”地唱出一串铃声，原来是一只美丽的叫天子，这玩笑让你惊喜。

有泡子的地方就有草原的眼睛。高山平湖，鱼在水中懒懒地游，远远地，泡子周围洒满了牧群，骆驼、鹿、羊、牛、马，一声吆喝，百畜回头，这群呦呦低鸣，必会牵动远近的牧群长啸回应，很久很久，你还会听到草原深处传来的隆隆回声。车子开动的时候，常常会引来野鹿、狍子的追逐，不远不近地跟着奔跑。车子一停，它们就忽地一下四散奔逃，一直蹿向那草原的高处，才站住脚，回头遥望着远方来客。蓝天之下，它们的长角在阳光里晃动着，一圈一圈闪着彩色的光环。

将军泡子是当年清军与葛尔丹的战斗场所。将军泡子水流清冽，映出一池的蓝天白云，有群鹳游戏其间，野鹳或灰或白，或紫或红，美丽者还有赤麻鸭、黑琴鸡、草枭、红嘴鸭等珍禽，出没在草莽之间，其中一种叫金腰燕的小鸟胆子最大，竟敢飞到游人手中的草枝上，欢唱戏语，首尾翎毛或蓝或绿，只腰背一抹如着金漆，一身玲珑，让人惊喜。

天近傍晚，草原沉浸在太阳的余晖里，车子在一个村边停住。这里的村子都不大，十几户人家，一色的木栅围墙，高约丈八，遮掩的房屋只剩一条屋脊露在天外。村人古道热肠，随便哪家都能住，喝酒吃茶，烤羊腿，莜面窝子搓得两手白花花，蒸熟了，狍肉卤子金针汤，一下浇到底，吃起来舌下生津，捺不住的香。第二天车子开动，主人还硬是扯住你，装你满满一挎包蘑菇、金针、长寿菜，其情真挚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