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报纸的人
我家楼下的信报箱,有二十多年历史了。几十户人家的信报箱,现在仍在使用的不多,多数都闲置着。我家还在用,只是打开的频率,最多也就每周一次。信报箱的总锁坏掉了,打开自家信报箱的时候,偶尔会看到别人家的信报箱,从里面落满的灰尘看,估计至少有几年没用了。我家的信报箱内部,看上去还挺新的,那是我经常从里面把报纸拿出来的缘故。
把报纸从信报箱里拿回家之后,会专门抽出一段时间读报。每一份都争取从头到尾翻一遍——从头版新闻翻到最后一版,有的读一下标题,遇到感兴趣的文章会从头到尾细致地读一遍。读报的过程,对我来说是一种享受,可以闻到报纸的墨香,报纸被翻动的声音也悦耳,内心因此很平静,有股淡淡的愉悦。一个人读报的时候,就像独自走进了森林里,可以听到风声,可以看见叶落,浮躁的外界,仿佛不存在了。
我与报纸有着不解之缘。在很小的时候,很难找到读物,一张报纸往往就是一份珍贵的礼物。我最早的报纸阅读记忆中,从来没有完整阅读过一份报纸,拿到手里的报纸,往往只是其中的一版,那一版还很可能被撕掉了大半,只剩下堪称边边角角的部分,这部分印刷的内容,也通常是广告。但就算是广告,也会读得津津有味,因为那些广告,也是一个孩子了解遥远外界的一个窗口。
上小学时,我曾经去过一个人的房子,房子不大,但进门之后,却让我由衷地发出了赞叹,因为四面墙壁还有屋顶,都是用整张报纸裱糊起来的,这简直太奢侈了。我记得那天的感觉就像《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里的樵夫,走进了一个装满宝藏的山洞。我在这个“山洞”里贪婪地阅读每一页报纸,先读视线容易捕捉到的,后来蹲下读位置比较低的,最后再抬起头,仰望屋顶上那些报纸,这样的阅读体验让我至今难忘。
我毕业后的第一份正式工作,是在一个乡镇做通讯报道员。这个职业和岗位,使我有机会第一时间接触送来的各类杂志和报纸——我肩负起了把报纸从门卫室运到办公室的任务。邮递员每天上午大概十点,会摇着他的铃铛来到门卫室门口,在这个时间段,我总是从办公室的窗户,时不时地向外张望,远远看到邮递员绿色的身影,就会立刻放下手中正在做的事情,推门跑出去。先和邮递员远远地打声招呼,碰面之后闲聊几句,便把厚厚一摞报纸抱在怀里,拿到办公室,我是那些报纸的第一位读者,全国几乎重要的报纸,那时我每天都在看。
成为一名报纸编辑,是我青年时代最大的一个梦想。这个梦想在我“北漂”之后的第二年就实现了。在此之前,我对报纸编辑充满了向往,认为这个职业有一种神秘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魅力。我前后大约做了三四年的报刊编辑,做过头版的新闻编辑,也做过副刊编辑。对我来说,做副刊编辑是一种非常棒的体验,可以接触到很多我喜欢的作者,给他们写信,和他们通电话,一起见面喝酒聊天,约他们的稿子。每当收到他们发过来的一篇漂亮的文章,都会高兴半天。然后看着这些文章,经过我的手整整齐齐、漂漂亮亮地印刷在版面上,非常有成就感。
直到现在,报纸还和我的生活、我的思想、我的精神,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报纸在我生命里留下了深深的印痕。我记得多年前的一个早晨,一份报纸创刊,几天之前我就知道了这个消息,所以那天起了个大早,想去买一份创刊号。谁知道那份报纸的创刊号非常紧俏,大家都想买一份先睹为快或收藏起来,所以我在早晨八九点钟经过报摊的时候,发现那份报纸已经卖光了,幸好报刊亭的老板自己保存了几份,他很慷慨地拿出了一份,与我分享。
在过去的二三十年当中,我收藏了不少报纸,包括创刊号,包括一些特殊日子的纪念版,还有诸多发表过我文章的报纸剪报。我现在常想,读报是一种生活方式,我们怎么可以离得开报纸呢?报纸对于喜欢它的读者来说,是一份精神食粮,在吃早餐的时候,即使有面包,有鸡蛋,有橙汁或咖啡,缺一份报纸的话,这份早餐也会显得索然无味。我喜欢在早餐时间,倒上一杯热咖啡,把当天的报纸慢慢地翻看完,再去处理一天的事情,这样的一种仪式感,对我来说,是一天当中很好的能量补充。
因为编报、读报以及给报纸撰写文章的缘故,我认识了许多爱报纸的人。其中有一些已经退休的老报人,与报纸打了一辈子交道,谈起办报纸、办副刊,总会谈出诸多有趣的记忆与往事。他们在给现在的新媒体提供稿件时,也坚持遵循办报时的习惯与审美:稿件干干净净,很难挑出一个错别字来,图片配得整整齐齐,图片说明也标记得清清楚楚。每次阅读这样的文章,都是一种学习与享受。
读报纸,包括读书,对于很多人来说,是生活中一种重要的精神陪伴。书报时代也因为墨香与纸香的萦绕,而长久地存在于一代代读者的大脑中,那也是浪漫主义的一个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