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血男儿边关情

我好几年没去边关了，但常收到西北边陲哈巴河边防团老团长老韩发来的微信照片，里面是额尔济斯河、喀纳斯、吉木乃、布尔津等地不同季节的风光，有牧马的汉子，流动的家园，嘶鸣的骏马和漫舞的风雪。驼队、羊群、马群，在蜿蜒的山路上，与奇石、雪山、草原、云杉交汇成一幅幅壮美精致的图画。那地名、那画面是多么的熟悉！这正是他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在这漫长的边防线上，处处留有他的足迹。

十五年前的一个傍晚，我第一次到新疆阿勒泰军分区，在去往北湾边防连的途中，夜宿哈巴河边防团。我们一行在营区溜达时，墙报荣誉栏里老韩的名字赫然映入我的眼帘：“全军优秀指挥员”，被军区授予“昆仑卫士”“优秀党务工作者”称号……

入夜，苍穹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在月光和灯光的映照下，我在团部的操场看到一位指挥员的身影。他身着迷彩服，有着古铜色的脸庞、板实的身子和洪亮的声音，正在集合部队，将开赴演兵场。团里的同志告诉我，他就是老韩。当时，我与韩团长只是握了握手，打了个照面。翌年夏，我与单位的科研人员和一些专家，在北湾边防连完成防蚊装备试验后，再次抵达边防团。韩团长继续安排我们去没去过的边防连。

众人驱车两个多小时，翻越蜿蜒曲折的山道，穿过茂密的云杉、白桦林，到了阿勒泰山南麓。当看到红褐色的花岗石砌筑的营门，镶嵌“白哈巴边防连”字样，便知到了目的地。营区后院矗立“西北第一哨”塔楼。我们登上瞭望塔，边关的雄伟壮阔，尽收眼底。而后，来到著名的疆界标识五号界碑。平台开阔，一览无遗。界碑上镌刻着鲜红的“中国”两字。北边是巍巍的友谊峰，白哈巴边防连守卫一百多公里的边防线，边境与哈萨克斯坦、俄罗斯接壤。这里每年10月至翌年5月，大雪封山，与外界隔绝。气温最低达零下40多度，积雪淹至马肚子。一遇暴风雪，通讯便会中断。

连队至今流传着“雪海孤岛传情”的佳话。有年春节假期的一天，是班长小陈女友的生日。班里的战友为之兴奋，大家一起编写班长送给恋人的生日祝词，并让他熟记背诵。可到了那天，突降暴风雪，卫星电话中断。这时，有位战士出主意，找团部总机班的老乡小韩，通过军线电话转达对班长女友的生日祝福。

没想到小陈竟拨错号码，电话打到了团长办公室。韩团长听对方称自己为“小韩”，先是一愣，等他讲明意图后，随即按其提供的电话号码，作了转达，并代表团里邀请她到白哈巴看看。卫星电话复通后，小陈听了女友叙述，方知出了差错，他连忙向团长表达歉意。韩团长祝愿他俩早日喜结连理，像友谊峰那样，白头偕老。大雪封不住一对恋人的情思，也阻隔不了战友间的厚谊。

走不完的边防线，看不够的界碑。吉木乃边防营，地处萨吾尔山北麓，额尔齐斯河南岸。属低山丘陵地带，与哈萨克斯坦接壤。这里除了严寒、风雪外，还有冰川、沙漠。冬日，冰封雪裹，战士执勤巡逻，大风卷着沙子、雪粒，在脸上“割”出一道道深深的口子。在达尔汗和别尔克乌边防连营区，可见矗立着巨石雕塑的中国地图，还有以大山为背景、用白色石灰绘出的巨幅中国地图。这是边防战士的杰作，象征“祖国在我心中”。

在达尔汗边防连竖立着一块石碑，碑上镌刻着四行字：“热血注冰川，苦水饮成甜。青春铸利剑，铁心守边关。”石碑记录了连队原来饮用的苦水变成甜水的过程。由于这里是盐碱地，地下水不能饮用，吃水要到三公里外去拉。尽管地下水达不到饮用标准，每人一天也只能分到半盆水用于洗漱，再去浇地。战士们笑称自己是“甘把热血注冰川，一壶苦水守天涯”。

由于水源问题，有些战士的体重明显下降，体征指标出现异常，需住院治疗。吃水成了困扰连队的难题。据连队的同志讲，韩团长上任不久，就把解决吃水问题摆上日程。他带领机关的同志，踏遍连队周边数公里的沙丘沟壑，寻找水源。汗水浸透军服，析出片片斑白盐碱，脸颊被紫外线烤得暗红，甚至脱了皮。考察后，他将调查情况向军分区首长作了汇报。上级机关派出技术人员亲临现场勘察指导，采用多节引水，从10公里外引入清澈的甘泉。

那是一个难忘的夏日月夜，战士们个个用碗盛上泉水，泉水里映着月亮。他们像畅饮葡萄美酒一样喝着甘泉，互相碰“杯”，一“醉”方休。

别尔克乌哨所距连队26公里，离团部180多公里，驻地寸草不长，是团里最偏远、环境最艰苦的一个哨所。韩团长带队到哨所调研时，刚入伍下连的新战士小超一脸愁容，倾吐自己的苦恼：“我的家乡是山清水秀的江南，现身处大漠戈壁，看不到一点绿色，心里憋得慌。”韩团长为了缓解小超的郁闷，拉着他一同到了团部。一下车，小超看到绿树成荫的营区，抱着一棵白杨嚎啕大哭。溢出的泪水，也许舒缓了他的心情。

第二年开春，韩团长请来了林业专家，在对驻地土质、水分调查分析的基础上，根据土壤特点，进行植树造林。他带领三百多名官兵，种植了一批抗旱能力强、成活率高的红柳、胡杨、沙枣等树苗，在挖坑、施肥、固定、浇水等每一个环节都精心护养。这一年，植树14万余株，成活率达80%以上。如今，由营区向外辐射，拥有上万亩的生态林和防沙林带，成为戈壁的一片“绿肺”。

有年大年初一，韩团长带队再次赶往别尔克乌哨所慰问。因大雪导致道路受阻，从达尔汗改乘马拉爬犁前往。这日，正好是值勤点胡班长的23岁生日。早上，炊事班的同志想蒸个大馍馍代替蛋糕，给班长一个惊喜。谁也没想到韩团长此行，给胡班长带来一个事先预订的蛋糕。原来，韩团长上次来哨所与胡班长交谈时，记住了他的生日。

边关，雪野茫茫。哨所里，烛光闪闪，暖意融融，年轻的班长泪水盈盈。韩团长和前哨班的战士共同为他过了一个难忘的生日。

“都言边关苦，我说边关甜，心中有祖国，身苦心亦甜。”这是戍边战士的肺腑之言。在边关，官兵们平时同甘共苦，战时生死与共。

“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边关冷月，映照戍边男儿赤诚之心。在祖国边防线上，有戍边人的坚守，才有家国的安宁。

（万兴坤，作家、书法家。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散文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海外版）》《新民晚报》《后勤文艺》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