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水饺
在北大荒,人们常说:好吃不如饺子,舒服不如倒着。可见那时在农场生活的人们吃一顿饺子是何等兴奋与满足。上世纪80年代以前,黑龙江省三肇——肇东、肇州、肇源地区还很贫困,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喝一碗小米粥,恨不得用线将小米粒一粒一粒地串上。一个屯子要是哪一户人家能吃上一两顿饺子,可是一件光彩的事。那时我家上有老下有小,仅靠父亲一人“驻供销”的微薄工资养活七八口人。我们四五个孩子常在寒暑假、农忙假捡拾猪狗马牛粪肥,换回点工分补贴家用。
黑龙江土质好,适宜小麦生长。新麦子下来,扛上一两斗到大队的面碾上,磨出雪白雪白的面粉,等着家里来了客人吃上一两顿糖饼、饺子。小时候我们就盼着家里来个三叔二大爷、七姑八大姨,好打打牙祭。那时白菜稀烂贱,园子、秧棵地到处都是,拔下一棵大白菜,割一两把韭菜芹菜,剁吧剁吧就是馅儿。
七月拔了麦子,麦地不能撂荒闲着,就种上萝卜、白菜、荞麦。头伏萝卜二伏菜,三伏种荞麦,过了数伏,垦区各农场的分场连队就开始种白菜。大白菜用鸡粪羊粪掺混大粪做底肥,农家有机肥经过三伏天发酵,蒸发消毒,倒堆,稍拌加点六六粉、敌百虫,生长的大白菜不烂根、不烂心、不脱帮、不倒伏,菜根也不招蛴螬、蝲蝲蛄、花大姐。寒地黑土生长的大白菜,因为昼夜温差大,白菜极有韧度,脆生水灵灵,甜甜的,帮、叶、芯都好吃。
小白菜过了农历八月十五就变成了大白菜,家家开始渍酸菜。满满两大缸酸菜,可以做酸菜炖粉条、杀猪菜、酸菜馅包子水饺。酸菜起缸时,孩子们就围着菜墩、菜板,你争我抢吃酸菜芯。家家户户的炊烟飘起来,满屯子满连队那个沁人心脾的香啊!
酸菜馅、三鲜馅、芹菜馅饺子是地道的东北美食。看过一个有关张学良的视频,他说,小时候张府一大家人,过年上顿饺子、下顿饺子,清一色的酸菜馅水饺。显赫如张大帅家都如此,平民百姓就更稀罕饺子了。
北大荒人有包冻饺子的习惯。一到过年,我们八五六农场四连家家包饺子,一盖帘一笸箩的酸菜馅水饺包出来,放到仓房的水缸里冻起来。每天早上吃饺子,一直吃到正月十六。一进腊月,爷爷和父亲就把干透的树枝子、苞米瓤子、黄豆秆齐整整地码好垛好,大年三十发纸、接神前抱进堂屋。一夜连双睡,五更分二年。午夜的钟声一响,树枝子塞进灶坑,干透的枝子噼噼啪啪地着起来,一会儿,铸铁锅里的水饺白花花、鼓溜溜的像小猪羔子一样飘起来,也像一群小鹅崽儿,在娘一把大笊篱的驱赶下,一个个在浪花滚滚的水面上扎着猛子,深一脚浅一脚在开水里钻来漂去,好像一个大鹅群回来了,仰着脖“哏哏嘎嘎”地等着我娘。
父亲煮水饺的手艺老好了。一到麦收、秋收大会战时,连队食堂十八印的大铁锅,指定是父亲烧火煮水饺。滚开的水下锅,大笊篱旋起来,饺子在大锅里像滑冰的勇士飞速旋转着,不粘连、不破皮、不露馅。熟了,鼓溜溜的水饺,几瓢井拔凉水一激,一个是一个,筋筋道道,香喷诱人。
那时流传着:酸菜馅水饺,东北黑龙江正宗,黑龙江三肇正宗,三肇肇东的李家烧锅屯正宗。在这个地图上比蚂蚁眼睛还小的李家烧锅屯,是著名抗日烈士姚明久的老家。
李家烧锅屯东头公社中学大食堂有个姚师傅,做酸菜馅水饺十分有名,用一半凉水一半热水和面,三两颗酸菜做主料,“油吱喽”、大葱作辅料。将酸菜洗净,两把王麻子菜刀一手一个,乱刀剁,不一会儿,一锅香喷喷的酸菜馅水饺就热气腾腾地端上了桌。改革开放后,姚师傅的后人根据家传手艺、配馅秘方在明久乡老道班、昌五镇、肇东市开了连锁的“姚师傅”酸菜馅水饺店,一时间十分火爆,人满为患,人们从老远的地方赶来就为吃上一顿。
大学毕业后我回到垦区北大荒工作,以记者站站长身份采访走遍了垦区100多个农牧场。2000年,受翠花酸菜、红星农场北大荒亲民酸菜的启发,我注册了“北大荒水饺”的商标。我想让北大荒水饺走出东北,让大江南北的人们都能吃到。
北大荒水饺,用的是不含任何添加剂的一级饺子粉,酸菜来自黑土地上种、产、销一体化的大型酸菜加工厂。芹菜、猪肉、韭菜、豆瓣酱都是宝泉岭、红兴隆、建三江农场管理局下辖农垦企业自己的品牌。我还请到了姚师傅的后人当顾问,北大荒水饺成为黑土地上的品牌,也圆了几代拓荒者的美食梦。去年,我在青岛、锡林浩特、海拉尔刚装修完的北大荒水饺店忙活,可不久因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夭折了。
期待疫情早日结束,下一个新年的钟声中,人们在欢乐的团圆时刻,能吃到正宗的北大荒水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