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2022|万物并作，吾以观复

2022年，阴历壬寅年，虎年。虎在中国民间是驱邪避祸的神兽之一，但这一年它并没有驱逐疫情的幽灵，反而受其钳制，成了一只小小的病猫。偶尔发威，看看乌云将散，却又被卷土重来搞个灰头土脸。这世间数以亿计的生灵被阴霾反复蹂躏却无能为力，辗转着，逐流着，惶恐着，期冀着，希望着。

这一年，人的世界是躁动的甚至是粗野的，火药的气味和疫情的阴霾一起扩散到世界的边缘。炮弹爆炸在城市，流言爆炸在网络，老人拿起了武器，儿童学会了仇恨，粮食却扎不下根。

这一年，中国又有那么多的大事值得纪念。载人航天，大会落幕，巨人西归。

这一年，用官方语言说，极不寻常、极不平凡。在宏大叙事的命题之下，作为普通百姓，我们共同经历着自然和时间的双重淘洗。于是在后疫情时代，我们回望这一年时，记忆的潮水会轰然迸发出巨大的力量，将我们淹没。但这种冲击却又是沉默的、静水流深的。我们经过了，我们看到了，我们感受了，所以我们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叫做“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原来这世间的形形色色、色色形形俱是幻象，恐惧或者狂喜都不是正常态，而内心的平静、泰然的态度，才会让你和真正的世界、真实的人生联系在一起。哗然齐至无非虚张声势，一起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一切恐惧心都是痛苦的由来。因为观点，我们和朋友分离，这不是痛苦，这是回归；因为认识，我们和梦想挥别，这不是遗憾，这是成长。人总在成长，而这一年的时间，给了成长足够的空间。

在这一年，在外部，我更关注小人物的生存；在内部，更关注内心的修行。读过百本书籍，写了十几万字，获得了一个散文奖，成为了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拍了一个五分钟的专题片，讲了一堂两小时的文学课，喝了五场大酒，登上过三座山头。这是业余。工作上依旧处于奔波状态，上半年在中心编辑书稿，下半年借调到展馆专班搞文案，期间穿插疫情防控防汛防风以及安保节假日等二十四小时值班，研究了几个月钢铁发展史，宣讲了几次红色沂蒙史。一头小电驴从春夏穿行到秋冬，从绿意朦胧到黄叶萧瑟，于家和单位两点一线团团转啊转团团。

家和单位之间有两座小岭，有时候也会步行，特别在初夏时节，走在道边樱树、紫叶李、榆叶梅下，光穿透树冠洒在路面，便产生了光阴簌簌的质地。清风拂面，心无杂念，有一种慢慢的幸福感。这是在疫情壁垒挤压间隙的小幸福，一种过去极为平常现在又极为不平常的小幸福。

疫情让一切的纪念都变得刻骨铭心了。纳兰词中说：“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人生的大幸福恰恰是这些小幸福结构起来的、积攒起来的，当散落一地不可收拾的时候，才会感觉到过往的可贵。一颦一笑，一个动作，一件小事，枝枝叶叶都有着莫大的意义，都对当下产生莫大的影响。可我们啊，往往“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走着走着，头发就白了，就沉浸到回忆中去了。

可我并不想就这么衰老，至少在心态上不想。我不想和上一代人那样总要摆出一种老的资格，其实人到世上生活的经验不可复制、生命的经历更不可复制，没有什么普遍的真理可以适用。所谓的资格是一种倨傲的姿态，是“不服老”的表现。人啊，在生理上要服从自然规律，在心理上不断进化才对。我们知道，哲学就是“爱智慧”，智慧是不分年龄的，是长青的。人上上年纪，更要爱智慧，爱智慧就是爱己爱人。爱智慧是保持心态年轻的途径，也只有爱智慧才能够理智清醒、精力充沛地面对横生茂长的万物做到“吾以观复”，看清大化流行其中的规律。

当你的眼界大了的时候，使你烦恼的一切也就小了。

我在那次文学课上，对学员们讲：我今年四十多岁了，无论事业还是文学上都没有什么成绩，我现在要做的还是多读书、多生活、多积累。到我五十岁的时候，我会精心研究一两本书，并开启写作的新模式。如今，我第一位的，我也认为是大家第一位的，是生活。在生活中找到生活的真。

其实我们应该感谢岁月的折腾，正是这些折腾导致的惶恐、痛苦甚至悲伤、愤怒，使得人真正成长起来，在这种反反复复“复”的折腾下，真正地成熟起来。无论是疫情时代还是后疫情时代，治愈的经验乃至治愈的概念，应该更为扩大到人的精神层面——那些所谓的安慰剂只能起到麻木的作用，该来的还是要来，该走的还是要走，该痛苦的还是得面对。人生真正的自强、生命真正的华彩，还得来自于涅槃的烈火。

再见，2022年！

2022.1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