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中的歌唱
我当年就读的师范学校在离家只有百余里的太湖县城,可那时的我一直觉得家距学校很远,学校在家的远方。
每到寒暑假的边上,校园里一颗颗躁动的心早已飞回了家,如刚出窝的雏鸟急切归巢。
第三个寒假到了。在这之前,我偶得一特大“喜讯”——太湖与怀宁县城石牌开通了班车!这意味着我们这群来自怀宁的学子往返学校从此不再走弯路、吃苦头了。
耳听为虚。一日,约了几个同乡同学到车站问询。果然,到石牌的班车才开通几天,上下午各有一个班次,单程票价仅1.2元。我们为此欣喜若狂!这几年我们到校,都得先乘车到安庆,然后从安庆搭车到太湖,途中横跨潜山县,整个行进的路线成了近似大半个椭圆。每次早晨动身,傍晚才能到达,车票花费高达4.25元。
离校的头天晚上飘起了梨花一样的雪花,没过多会外面一片洁白。准备好回家的行李,我们找来枯树枝在寝室里烧了一堆火,海阔天空地神聊,有的还拉起了二胡,吹起了笛子。大家乐呵着,畅想着。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天各一方,那时,还有更远的明年,该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时而噼啪作响的火堆映红了一张张充满稚气的青春面庞。通红的火苗也在我睁大的眼里闪烁着:快过年了,家里是不是又在熬山芋糖?狗儿“小花”还认得我么?母亲、姐弟见了我,会不会又夸我个子长高了?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第二天早晨的所见,让我们对语文课本里岑参的诗句,有了更深切的体会。雪停了,天地明亮。我和同乡同学王小华、谢中和结伴坐上了上午9点开往石牌的班车。
车子将白雪覆盖的路面犁出了两条不太深的“沟槽”,朝着远方的家乡缓缓行进。窗外一片陌生,只有偶尔飞过的鸟儿似曾相识。这次寒假回乡,一定会早早到家,给家里人一个莫大的惊喜!我们都这么欣喜着,冲动着。
快到11点,熟悉的石牌终于在我们渴望的眼神里出现。尽管是大雪天,可街道上人流熙攘,叫卖声不绝于耳,浓浓年味扑面而来。先买好回家的车票吧,然后逛逛街。小华的提议得到了我们的认同,因为从县城到家还有40里路呢。
揣着下午1点50分开往洪镇的车票,我们悠闲地逛着街。当走到电影院广场时,我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睁大了眼睛。《庐山恋》!大幅的电影宣传海报上,张瑜、郭凯敏正深情地相互凝视着。那一刻,我们也用眼神很快达成共识——看电影!随即挤到售票窗口,买了12点的影票。
那一年是电影《庐山恋》的热映之年。影片里秀美多姿的庐山风光、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优美抒情的主题歌打动了无数观众;千千万万少男少女更是被影片里女主人公周筠(张瑜饰演)的“划时代之吻”撩开了心扉,当然,也包括我。
在太湖,电影《庐山恋》我曾看过两遍。第一次看了意犹未尽,于是第二天晚自习过后,我和班里的几个影迷又去电影院过了把瘾。深夜归来,学校大门紧闭,我们只好踩着肩膀翻越学校围墙。那段时间,影片主题歌《飞向远方的故乡》一直挂在我们的嘴边。
没想这一回,我们再次有缘《庐山恋》!
激情的时光比流水还快。伴随着优美的主题歌,银幕上开始出现片尾字幕,影院里灯光亮起。我们三人拿着行李快速奔向离场的侧门。不好,距离班车发车时间只有几分钟了!
挤出侧门,迎接我们的是纷纷扬扬的雪花和密密斜织的雨丝。顾不上撑开雨伞,我们一路小跑赶到了车站。当我们气喘吁吁地准备进入站内停车场时,工作人员告知:过点了,刚开走!再问,得到的回答是:下午到洪镇只有这班车。
攥着绉巴巴的车票,三人傻傻地望着室外飘飞的雪花。
风裹着雪花在飞舞,也割着我们的脸。撑着伞,站在街道边,我们在如雾似纱的风雪中搜寻可能出现的顺便车,哪怕是一台拖拉机。一个小时过去了,搜寻无果。
走回去!不就是40里路嘛!我们像看《庐山恋》那样,又一次达成共识。尽管步行回家得两三个小时,晚间才能到家,但我们还是下定了决心。
雪天我们不敢抄近路。沿着公路,脚下的积雪哗哗作响,留下了我们一串串深深浅浅的足印。一路上,学校里、班级里的大小“新闻”成了我们拉呱的话题,乘车误点带来的失望和懊悔渐渐烟消云散。不知不觉过了牛行岭,雨雪有所收敛,路两边是一片白茫茫的空旷田野。这时,我们的话题开始转移到电影《庐山恋》上,聊着,聊着,电影里歌唱家朱逢博那少女般的歌喉又在我的耳边响起,那是《飞向远方的故乡》的旋律啊。敏感的音乐神经再次被触动,我情不自禁地哼唱着。没想一曲引来心花开,他们俩竟跟着吼起来,最后演变成了三人小合唱。
那一刻,我们简直忘了自己在雪地里奔走,仿佛回到了青春的校园。银白色的田野飘荡着我们青春的歌喉——“大雁啊大雁,当春天来到的时候,飞啊,飞啊,飞向那遥远的故乡啊,飞啊,飞呀……”
风雪中,歌声洒满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