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昌都
没想到,离昌都还有四十多公里,汽车抛了锚。司机无可奈何,告诉车上人自个儿想办法回昌都。此时已是下午四五时,七八个人从车上跳了下来。没有通信手段,无法向外界求助,唯一的办法就是在路边搭车。
这是1962年11月底,我在西藏参加自治区法院的一个工作组,在昌都出差期间碰到的事。当时,工作组派我跟随昌都公安处一位科长去左贡县出差。工作结束后,我们搭乘县里一辆回昌都维修的卡车返回昌都,车上的人,除了科长和我,还有两个地质队员和县里的几名工作人员。搭车谈何容易,等了半个多小时,不见车的影子。附近山坡上有一个小村子,科长派我去借马,打算和我骑马回昌都。半个多小时后,我两手空空回来,傻了眼:公路边上只剩两名地质队员和那辆抛锚的车。两名地质队员见我回来,主动迎上来对我说,其他人搭车走了。他们的单位离这里七八公里,准备步行回去,见我没回来,特意留下来等我。我和地质队员并不熟,心里很感激他们。我决定跟他们上路。这时离天黑还有一个多小时。两位年轻的地质队员一个是汉族,一个是藏族。太阳快落山时,我们走到了地质队所在地附近。藏族小伙把替我背着的装备还给我。临别前,他们对我说,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若搭不上车,可以去十多公里外的水泥厂过夜。
眼看夕阳就要落山,公路上剩我一个人。我一次次回头,一次次失望,后面没有车,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这时,一个骑马的人从山脚下的小路上跑来,在我身边慢了下来。那是个穿灰白色藏袍的藏族老人,骑着一匹没加鞍的马。他微笑着打量了我一番,答应带我一段。老人把马骑到公路的斜坡下,让我借着坡度艰难地跨上了马背。半个多小时后,老人的村子到了,我向老人道谢道别。
黄昏降临,山谷里暗了下来,周围的一切变得越来越模糊。一只獐子突然窜过公路,往山上跑去;一只单飞的大鸟在我头上叫了两声,顺着河谷向落日的方向飞去。降温了,汗湿的衬衫贴在背上,无论如何今晚我都要回到昌都,不然留在昌都的同志要急死了。
我不禁想起三个月前,我们一行四人从拉萨来昌都的路上,翻过色齐拉,距离通麦还有十公里,突遭泥石流受阻,齐腰深的洪水漫过公路,车辆无法通行;后方又发生了公路塌方,我们被堵在中间进退不得,只好在车上过夜。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大雨哗哗地下着,山上不断有石头滚落下来,砸在车前车后。我们坐在车里,没吃没喝,不敢闭眼,互相挤着取暖,一直到天明才等到赶来的救援队到来。那是个令人惊心的夜晚,但我们都很镇定,因为我们是一个集体。想到这,我不顾一切地加快步伐。
这时,一辆吉普车从我后面驶来,车速极快,副驾座上的人借着车灯侧脸看了我一眼。小车开出百十米后突然停下,然后快速地倒开过来,在我身旁停住;坐在副驾座上的人伸出头来,朝我大喊一声:你怎么在这里?快上车!真是太意外了,我有一种获救的感觉。车子才开出一会儿,迎面又开来一辆吉普车。对面车上下来一个人,不是别人,就是一同出差的那位科长。他说当时先走一步,是为了回去找车来接我,不巧来迟了,连声向我道歉!我上了科长的车,回到驻地时,不出我所料,同伴们正在着急地等着我,晚饭也没有顾上吃。
回到集体的感觉真好,就像回到家一样。那一夜我睡得很香、很踏实。爱,是一个温暖的字眼,直到今天,我仍相信,集体的力量,可以超越一切,可以解释那些无法超越的神话和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