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桥和人
水之性润下,顺则有容。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水主智,其情善,其性聪,其味咸,其色黑。
水,形态万千,变幻莫测,如影随形。夜的大幕合上前,水滴躲在树叶的背后。夜幕如一床大……
一
水之性润下,顺则有容。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水主智,其情善,其性聪,其味咸,其色黑。
水,形态万千,变幻莫测,如影随形。夜的大幕合上前,水滴躲在树叶的背后。夜幕如一床大棉被,星星是镶在被子上的碎钻,一闪一闪,灵动,会说话。无声胜有声。白天能瞅见老朋友蓝天白云,可刺眼的阳光是克星,能躲则躲,能藏则藏。朋友在心中,有缘千里能相会。即便这是自我慰藉的话,水滴对天空的想念越发强烈。在水滴变成水滴之前,它是雨滴。遨游于天空,不亚于鲲鹏。风呼啸而过,俯视大地,目空一切。武夷山杉岭背斜上空,陆地和海洋水汽蒸发上升。南中国海的暖湿气流与中原的冷空气“邂逅”,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只好楚河汉界,隔层而治。水蒸气遇冷变成小水滴。遇到冷空气,小水滴的身体开始向纵向发展,福气来了,体积膨胀,成了大水滴。他在云里雾里,熙熙攘攘,不时与各个族群的兄弟姐妹打个照面。空气无法承受大水滴之重时,下起了地形雨,雨滴从云中坠落。重力加速度,眼看着就要着地,机智的水滴抓住一片叶子。落地,意味着粉身碎骨,香消玉殒。
落在武夷山树叶上的雨滴,开始了作为一滴水的奇妙旅程。
水滴的族人们告诫他,千万不要和阳光硬碰硬,保存实力,活着才有机会到外面的花花世界潇洒走一回。于是,水滴想方设法和阳光玩起了捉迷藏。白天,他躲在背光处,强忍着天性,眼巴巴地看着小伙伴们在阳光普照下肆意玩耍。乐透透后,小伙伴瞬间无影无踪。东藏西躲,一波三折,水滴数次死里逃生,落入汀江。停一停,歇一歇,水滴本想喘口气。在三河坝处,梅江与汀江汇合,合流后称之为韩江。水滴进入韩江流域。千里迢迢,马不停蹄,两岸的建筑走马灯似的位移,眼睛旅行了一遍又一遍。韩江的水利枢纽建设工程如期推进。冬季枯水期,“巨无霸”车辆来来回回,混凝土不断地被倒空。水变清了,两岸的树更绿了,奇形怪状的建筑终露出了真面目。河面变宽了,水流缓了,水滴放慢了脚步。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水滴一思考湘子桥会心一笑。韩江是东南沿海最重要的河流之一,仅次于珠江,跨越福建、江西、广东等省份。进入韩江三角洲水网的水滴,有了时间,与族人更多的交谈。智叟并非浪得虚名。老人将未卜的前途告诉他。或奔腾入海,或看中一地,扎根下来,品味人间的烟火。大海是怎样的?智叟答,比江更大的就是海。水滴轻叹一口气,静止,想了想,人间的烟火是怎样的?智叟又答,五彩缤纷,悲喜交加,动静皆宜。水滴听后双眼放光,仿若团队中有了主心骨,航船有了舵手,大海中的定海神针。水滴从上游千里奔袭至此,心中已有念想,不愿继续向前,不愿过一眼望到头的生活。水滴感恩智叟的教诲,仿佛心意已笃定,决定在湘子桥停下脚步。若再迈步向前,只能到大海里呆着。此处修建了水闸,还有上了岁数,辈分极高的湘子桥和古城墙相伴唠嗑。
古城、水、桥,水天一色,天人合一。古城係古代高人心中的一盘棋。豆腐块状的民居星罗棋布,纵横交错。其地势上北高南低,驸马府、大夫第等古代权力金字塔顶端的头头脑脑,纷纷雄据风水宝地。城内水网密布,与韩江明里暗里互通。古城是潮州府州府所在地。潮州一名,并非空穴来风。古时南中国海的海水野性十足,如脱缰的野马般直抵城边的金山脚下。潮涨潮落,金山侧的这块冲击平原名曰潮之洲。潮州得名係隋开皇十一年(591年)。潮州州府设在海阳县,即潮州古城。人的足迹,生活的痕迹,随着人口迅速膨胀而快速地扩张。《永乐大典》的劫后余生,后人有幸窥探到古城的真面目。麻雀虽小,五腹六脏俱全。南宋《三阳志》中记载,贞元十三年(797年)以前,州治已经建全,且建立的位置就在金山侧。古城的修建仿唐七十二坊。唐朝长安城的东西走向的二市,此地亦为东西走向。官署则放在城市最北面,金山侧,由北向南,依里坊制划分古城的不同功能。《论语》言:“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古人喜夜观天象,发现“众星捧月”现象。实际上众星捧的是北极星,古人称其为北辰星。繁星绕之团团转,仿若天上的总指挥。居C位的北极星,拥有至高无上的气度和尊贵。北极星所在的紫薇垣,投射到大地上,正是为政所居之所。天上北辰星,地下皇帝老儿,陆地的边缘,偏僻的潮州府,非金山脚下最北边的官署莫属了。古代的官员内心的缜密心思,战战兢兢,等级森严下的心理暗示,不断膨胀的自我确幸,都在古城规划设计的一举一动中暴露无遗。上行966年的郑伸《筑城纪》中描述,潮州早在唐宋期间就有土筑、外郭和内城。内城也称子城,围绕知州署。受制于当时的技术条件,建筑材料,不久坍塌。上行847年改为石墙,增设女墙,高1丈5尺,宋城有城门11座。上述说法,康熙《潮州府志》卷之二《城池》中记载:潮州府城,旧有子城依金山由北而南,绕以濠,东临大江,外廓以土为之。明清时期,农业、手工业和小型工商业迅猛发展,人口激增,坊巷不断地扩圈。清代太平桥直抵南门大街,东街和打银街位置不变,新开发三条大街。新开街道从衙门府邸直通到开元寺旁,今称之为义安街。另一新开街道从北门直抵观音阁,赞善街(今名北马路)。第三条新街便是从北城区直抵南城,名第三街,今称之为西平街。
古城饱经风霜,阅历丰富,见过的驸马、状元郎、丞相等,十个手指数不过来,今天的人山人海,自然不放在眼里。水滴的老祖宗,年复一年地在古城里转悠,犄角旮旯,只有见不到,没有去不到的。白天游人如织,穿红戴绿。晚上“灯光秀”的镭射灯光芒四射。游人被古城深厚历史文化底蕴吸引,水滴被射灯吸引。在灯的变幻之下,水滴的身体发生了异样的变化。不再透明,五光十色,不同角度出现视觉差异,魔术附体,魔幻绚烂。白天一滴水能照见太阳的光辉,晚上一滴水也能映照月亮的柔情。抓住桥墩的一根草,水滴藏身于石头缝隙之间。湘子桥比武夷山好,石缝里不分昼夜,再也不用在大白天躲到树叶背后,冷眼旁观。水滴不知疲倦快乐地欢腾着。城墙上的草,桥墩上的草,渐渐成为水滴的好朋友。路上偶遇,热情地问个好,道个后会有期。明媚的月色,毫不吝啬地将银子般的透明光衣撒向他们。披着银衣裳的兄弟姐妹愈发欢乐,跳着唱着。广寒宫的玉兔孤独地默默地看着眼皮底下的这一切。
二
上水门,下水门。
下水门,上水门。
月色下,水滴发呆,复读机般重复着。上水门到下水门,正是古城最古老的大街太平牌坊街行走的路线。水滴想象着此时族人的状态,他们早已投入大海的怀抱。蓝天中的超广角,武夷山的春光,三河坝的惊心动魄,并肩战斗的兄弟姐妹,心中萌发思念。
岁末,回到古城的金步欢,夜深人静时,总爱沿着上下水门路线踱步。双腿有力有节奏地一前一后,石板路的另一个金步欢,紧随其后,形影不离。左手食指和中指,两指间夹着根“555”,偶尔提手吸一口,大部分时间,“555”和手指在一起。赶在店铺拉闸前,喝碗鸭母捻,吃俩春卷,满足了胃,抚慰了心,这一天才算没白过。“走了,谢谢!”金步欢有礼貌地和东家打个招呼。“慢走”店家嘴角向上扬,微笑着目送。每年农历新年,金步欢拉着行李箱匆匆而归。一周后,匆匆而去。掐指一算年头,十个手指,已数了三轮。
漫无目的地走,习惯性,或正在养成习惯的路上,金步欢才不去分辨。他需要边走边思考。儿时,每天上学放学,牌坊街至少要走六遍。路边的小吃摊惹得馋猫使劲地咽口水。一杯凉茶,一口花生酥,一条春卷,一根甘蔗,一块腐乳饼,童年的金步欢,左转右转,眨眼儿功夫,小肚子鼓鼓的。
阴差阳错,发呆的水滴遇到了金步欢。俩人一拍即合。水滴又做了个重大决定,冒险借力晃悠古城牌坊街。
上水门,下水门。
下水门,上水门。
这个夜晚,水滴牢牢抓住了遇见了金步欢的机会。它一跃上他的发梢,视线开阔,无死角地傲视,高瞻远眺,淡淡的烟草味近了近了。发梢、树梢、桥墩的风景真不一样。水滴聪明绝顶,勿需舟车劳顿,只需紧扣发梢。不能说一劳永逸,至少接下来好几个时辰,偷个懒,歇歇脚。心情大好,观庭前花开花落。
水滴好奇地东张西望,高处凉风习习。家家户户灯火通明,浓烈的人间烟火气息。喊孙子早点睡的阿嫲,你侬我侬的情侣,手捧搪瓷碗买宵夜的阿爸,准备明日食材的商家,盘点货物的伙计,印钞机作业的声音……水滴暗自庆幸,当机立断,没选择寻常路,和其他小伙伴一道奔向大海的怀抱。韩江水利工程分好几期。渐渐地,水里的鱼儿多了,江泳的,垂钓的人也多了。若跟着家族走寻常路,确实安全无忧,可总觉得少了什么。水滴独活后过的可不是一眼看到头的日子。危机四伏,惊吓无限。这晚,水滴遇见金步欢,跟着他的步伐,饶有兴致地沿着太平牌坊街、古城,走了很多平日里未曾去过的地方,看了许多未曾见过的人和物,闻到不少带着酸酸甜甜的气味,听见唧唧哇哇的“外语”。潮州方言係古汉语,发音异于普通话。一般外地人听不懂的方言,与外语无二。
射灯照着牌坊,绿字有些反光,水滴感觉花眼。牌坊的花岗岩大理石材料,新,少了古早味,反倒自动清除了历史文化的痕迹。古往今来,牌坊街所在地是古城中心,亦是潮州府的行政中心,达官贵人、士大夫商贾必经之地。韩愈时期兴办的学宫,近在咫尺。高峰时,牌坊上百座。当地人有大喜事,无上的荣光,就举全族之力,合资修建牌坊。修建牌坊不仅仅是记录,还是约定俗成的风尚。百年前,年久失修的牌坊,不时坠落砸伤路人。加之城市建设,人口膨胀,道路的拓宽,残旧的牌坊有些碍事,纷纷被拆除。复建、重修后的牌坊主要集中在太平街上,约摸22座。中西合璧的骑楼在其左右。水滴非常喜欢穿越骑楼,更喜欢穿越牌坊街。经过时,穿堂风哗啦啦,神清气爽,惬意宜人。
最让水滴苦恼的是发端的脑壳主人金步欢,究竟想啥思啥?摸不着看不清思不明。金步欢走累了,翘起二郎腿,坐在石板凳上,打开保温杯,呷口单丛,闻一闻鸭屎香。名字俗,一缕香气却沁入心脾。名字不雅,却人人趋之若鹜,爱不释手。凤凰山上,就那么几棵树,一棵树就那么几斤,叶子稀罕珍贵得很。传说,茶园的主人爱茶喝茶种茶。茶园中养了鸡鸭,常常鸡飞狗跳。某日,主人的一位朋友想要些茶叶,主人舍不得。于是,扯了个谎,茶叶有鸭屎的,实在送不出手。朋友听闻,只好作罢。以后,这附近茶园出品的茶叶,有了雅俗同体的名字鸭屎香。如今这鸭屎香,珍贵得很。物以稀为贵。金步欢在往保温杯放多少片茶叶这个问题上,用脑用心用眼,还用拇指和中指称过,分毫不差,比电子秤还精准。
水滴跟随着金步欢登上古城制高点。亭台楼榭,不息的江水,移动的车辆和人尽收眼底。向左望,是韩江水利枢纽的水闸;向右是兄弟姐妹休憩的大海。湘子桥横卧江面,笔架山在身旁安静地注视着江对岸的繁华。眼前的古城没有千里之外四九城的豪横,却五腹六脏俱全。八纵八横,错落有致的古厝,驸马府、大夫第、七俊坊、侍御坊,还有开元寺、延绵红棉、金山古松、龙湫宝塔、西湖鱼筏,孩提时没少在这里追逐嬉戏。水滴跟随主人,一次看了这么多名胜古迹,大饱眼福,满心欢喜。
金步欢朝太昌路方向看了一眼。太昌路上的小人书书店,老伯还在?30多年前,有个戴眼镜小孩,放学后,总爱在老伯的书摊上流连。站着、蹲着,倚靠书架,小人书新的、旧的翻个遍,爱不释手,就是不买。华灯初上,依依不舍地离去。一角钱借阅两本书。第二天放学时归还。风雨无阻,日复一日。30年后,四眼娃不戴眼镜了。双眼被“全飞秒”拉了一下,彻底脱离戴眼镜的烦恼。旧烦恼走了,新烦恼又上心头。最近视力有下降的苗头。前年牌坊上的小字远远地,看得清清楚楚,今年好像有些吃力了。想着想着,金步欢起身,走下城墙,朝自家古厝方向归去。水滴见势,迅速地从发梢跳下,沿着下水道返回韩江。晚上的所见所闻,新鲜刺激,水滴立誓,明日要将今晚的真切感受向湘子桥上的草兄弟分享。草兄弟在桥墩上呆了许久许久。久到没人能说清楚。他的爷爷的爷爷被一只鸟口衔,飞至此。从此扎根在桥墩上,亲眼目睹日月星辰,人间沧桑,体味着变与不变。
水滴还是那滴水,永远只属于韩江。喝韩江水长大的金步欢,走到哪里,心心念念的还是第一口江水。
三
水姓韩,山姓韩,山水皆姓韩。这与唐朝大文豪韩愈有关。遥想当年,大文豪被贬到此处不过七八个月,山河却为之更改姓名。水称之为韩江,山称之为韩山。山水易名,大文豪的人格魅力可窥一斑。韩江起初称之为恶溪、黑水,溪水里有很多鳄鱼。鳄鱼大有来头,它和恐龙是近亲。6500万年前,恐龙灭绝了,鳄鱼却存活至今。或许有着2亿多年生命史的鳄鱼,从大海洄游至此,看中的就是这块风水宝地,地杰人灵。现代科学早已证明,鳄鱼比王八,即龟鳖还要长寿。它的体内独有优化核酸的物质,这种介质十分珍稀,能自动清除体内垃圾,同时激活体内的活性酶等,达到延缓生命衰老的奇效。鳄鱼是智慧生物,它比恐龙体积缩水十几倍,行动便捷,耐受性强,适应性强,不易成为众矢之的。背部的皱褶有点渗人,厚实耐磨,獠牙锋利,长相奇丑无比,一脸凶相,一看就不是善茬,弱小生物敬而远之,躲避不及的就归西,成为腹中食。鳄鱼的平均寿命有150岁。在古人的认知常识中,活到这个岁数统称为妖。现代人反复研究后,看上了鳄鱼肉的营养价值,喜欢将其肉炖汤。若鳄鱼是野生的,价格就翻几个跟头,价格曲线上扬。古人对鳄鱼只有恐惧。尤其是韩江两岸的邻人。一江之隔,生存为上,只好铤而走险渡江。饿红了眼的鳄鱼,专盯着过江的人咬。农耕时代的劳动力耕牛、牲畜也不放过。动物和人无二,狗入穷巷,逼急了啥事都干得出。或许鳄鱼濒临死亡的边缘,鼓起勇气,唯有朝更弱者下手。无辜百姓的不满情绪日益高涨,痛心疾首。耕牛少了一条腿,一根胳膊,田地荒芜,口粮都没了,人自然怒火中烧。人的痛不欲生到达一定上限,杀心胆边生。一人捅破窗户纸,振臂高呼,一呼百应,全民义愤填膺,伺机揭竿而起。
韩老夫子遭遇仕途挫折,走到大唐的边境海边,无路可走,只好选择韬光养晦。闻讯后,同情心四溢,那颗驿动的心,为官造福百姓的心按奈不住,终于有机会为民干点实事。于是,下定决心赶杀鳄鱼。韩老夫子那时的除鳄,与今天“扫黑除恶”的重要意义,大致是雷同的。鳄鱼活了这么久,除了懂得适者生存外,很重要的特性是“狡猾”。它的血红蛋白含氧量是一般生物的百倍,虽用肺呼吸,潜水憋气能力碾压鲸鱼、海豚等。憋气能力强大,代表肺活量了得。潜伏在水中,来无影去无踪,鬼魅般存在,静悄悄地等待捕杀猎物的最佳时机降临。太腹黑了,人见人厌。是日,韩老夫子拿出一篇早已准备好的《祭鳄鱼文》。文人总是改不了臭毛病,少了些血性,铲除个败类禽兽,还要文绉绉,先礼后兵,禀明上天,先争取道义上合法,然后再下手。仪式中,事先准备好的羊、猪等祭品投入江水中,大声宣读他的告鳄鱼书。义正言辞地要求鳄鱼宝宝们三天之内,圆溜溜地滚出潮州地界,回到大海。隆重而庄严的仪式还真的吓走了鳄鱼。这可不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据《新唐书》记载,仪式当晚“暴风雷电起溪中,数日水尽涸,西徒六十里,自是潮无鳄鱼患。”鳄鱼跑了,难道是被韩老夫子的诚意感动上天,风雨雷电等天神助威之下,鳄鱼的亿万年智慧、“狡猾”劲儿又上来了,见势不妙,就着台阶开溜。
韩愈带领民众除鳄清淤,还江水清澈太平,阴差阳错地赶跑了鳄鱼,为其增添了神仙般地光环色彩。韩愈不是普通人,是神一样的人物存在。至今,在韩江边仍保留着鳄鱼台的古迹。韩愈係唐宋八大家之首。才华才情才干,自然是杠杠滴。唐朝人才济济,在史册中留下千古美名的文人墨客岂止一人?韩老夫子能在南粤大地随着潮水威名远扬,不光是“扫黑除恶”。除鳄不过是韩夫子的其中一项政绩,启发民智,大兴教育,细水长流,方才润物无声。令潮人最为感念的是耕读传家的家风家训,书中有颜如玉、黄金屋。有潮起潮落之处,必有潮人。有潮人之处,必推崇耕读传家的儒家理念。韩愈是儒家思想承上启下的一位重要人物。孔孟之下,便是韩愈,后有宋明大儒。韩愈在儒学日渐式微,释、道盛行之时,全力复兴儒学,身教言传,以倡导古文运动的方式复兴儒学,功在千秋。在后人心中,韩愈就是文曲星的化身,神一样的存在。不少潮人家中,初一十五,一并祭拜祖先与韩愈。潮人专门在江边的笔架山上,起了一座纪念韩愈的祠堂,曰韩文公祠。此祠香火鼎盛,进京考取功名的学子,临行前必来此地虔心礼佛,祈求保佑。
苍天终不负韩愈的良苦用心。明朝武宗正德十二年,偏于一隅的潮州,文曲星武曲星不约而至。这一年潮州出了四位状元,文武双全,他们分别是萧与成、陈大器、薛侃、苏信建。太平街上有这样一座牌坊“四进士坊”。这四个大字上写着小字“正德丁丑科”。这座牌坊“广而告之”地记载着这段历史。“四进士”之一的薛侃师承王阳明,创立心学,公开批判朱熹理学,影响力遍及全国。谈及心学,无法避免提及一代宗师王阳明。王阳明,本名王守仁,号阳明。他是明朝杰出的思想家、文学家、教育家,浙江余姚人。王阳明在岭南的第一位弟子非陈北科莫属,又名陈洸。喝韩江水长大的潮人有个共性,好团结互助,热心肠侠士居多,传帮带风气鼎盛。薛侃的儒学启蒙是受同乡兼学长,同为进士的陈洸影响,前仆后继地拜王阳明为师,推崇儒学,崇尚孔孟之道。国学大师余英时在《中国商人的精神》中对王阳明的“治生”观点有阐述。“王阳明对商业、治生的态度与其早年‘许鲁斋谓学者以治生为先之说亦误人’的看法相比要肯定得多。”许鲁斋“治生”之言则实儒者之急务,能躬耕则躬耕,不能躬耕则择一艺以为食力之计。换句大白话,儒家先师们表达的意思大致为能吃饱肚子,衣食无忧才能安心做学问。王阳明推崇治学、治生同等地位,无尊卑贵贱区别,一改对工商业、手工业者的轻视傲慢。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受儒家思想影响,世代潮人能文能武,能做学问也能从事商业活动。做学问者,不忘关注经济发展,民生福祉;做生意者,不忘上善若水,厚德载物。
韩愈的侄儿叫韩湘子。传说,他是八仙之一的韩湘子。韩愈命侄儿修桥铺路,为韩江两岸的百姓谋福利,行方便。桥修好了,这里的百姓感恩,桥的名字就取名为湘子桥,又名广济桥。此桥为古代广东通向闽浙交通要塞。桥始建于上行850年。明嘉靖年间形成“十八梭船廿四洲”浮梁结合结构的桥梁。往来大型货运船只经过时,卸下浮船,让其通行。桥梁专家茅以升认为,湘子桥係“世界上最早的启闭式桥梁。”桥梁设计的奇思妙想,有如神助。韩愈也罢,韩湘子也罢,传说与现实,喝韩江水长大的潮人及后裔,都不曾忘怀那水、那桥或那人。
【作者简介:刘妍,北京师范大学创作与评论学术型硕士,青年作家、评论家。中国新文艺群体评论委员会首批特聘委员、中国评论家协会会员、中国电影文学学会会员、中国电影评论学会会员。结集出版已发表的散文集《花城印记》《花城味道》系列等。剧本《如影随形》入选第二届广东省优秀电影剧本奖,《钟南山逆行的72小时》入选2020年年度文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