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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在北京遇见的那些家乡树

2023-03-25抒情散文高自双
北京是一座万木葱茏的城市,树木品种之多样广博,专业人士也难数得过来。在众多的树木品种里头,我感到最为亲切的,还是小时候在家乡看惯了的杨、柳、榆、槐、椿、桐,以及枣树、梨……

北京是一座万木葱茏的城市,树木品种之多样广博,专业人士也难数得过来。在众多的树木品种里头,我感到最为亲切的,还是小时候在家乡看惯了的杨、柳、榆、槐、椿、桐,以及枣树、梨树、柿树、桃树、杏树、海棠树、石榴树等。来北京生活好几年了,只是还没有看见过楝树。

不管是春夏秋冬、阴晴雨雪、黎明黄昏,走在北京的大街小巷,或者穿行于小区庭院,或者徜徉在公园、花坛、绿地,只要一看见这些家乡常见的树木,就感到熟悉、亲切和愉悦。

每一次遇到家乡的树都能让人怀想起家乡。只要看见中关村南大街马路中间那棵被护栏保护起来的沧桑古槐,或者高梁桥斜街交大门口马路中间那几棵同样被保护起来的古槐,脑海里立刻就想到了家乡河南长垣县城老县衙里那棵明代栽植,至今仍枝繁叶茂的老槐树。

在阜成门内宫门口二条19号的鲁迅故居,仰面看鲁迅先生《秋夜》中写过的那两株在初夏的阳光照射下开着细碎的小黄花的枣树,就浮现出小时候夏天,家门前开着星星点点的小黄花的枣树下,手拿刚从麦地里捉来的绿蚂蚱,喂毛茸茸、张大黄口唧唧叫着的小鸡雏的情景,如梦一般。

魏公村以东至学院南路两旁有很多高大的洋槐树,不知为什么,树叶纤细,花朵也微小,不似家乡的洋槐树叶与花肥硕,可是闻一闻,那清香馥郁的气味却一样使人沉醉。

北京的树造就的景与境,与家乡也是一样的。知了喜欢在柳树茂密的枝头叫唤,喜鹊喜欢在高高的杨树、槐树上筑巢垒窝。北京人好像对杨树有特别的偏爱,许多街道的行道树,很多的长廊绿化带,以及机关、学校、大院,到处都是威风八面、直指蓝天、高耸入云的杨树。杨树的阵势壮观,气势恢宏。清明谷雨前后,满城杨絮飘飞有如纷纷大雪,成群的喜鹊喳喳叫着穿梭来往在枝头衔柴垒窝。这宏大的气象是家乡的杨树林子里也难得一见的。下午五点,幼儿园的小朋友被家长们接出来了,可是孩子们并不马上回家,他们看见满地被风吹着跑动、堆积如雪滚动的杨絮团儿,立即呼喊着、欢笑着、嬉闹着追逐扑捉“雪球儿”,就跟雪天玩雪一样的有趣。

初冬时节,太阳快要落下西山的时刻,北师大南门到火箭军总医院西门一带,马路边威武成排的高大的杨树上,是另一番景象,那是乌鸦夜宿下榻的“宾馆”。成千上万黑压压的乌鸦,不知从何处飞来,啊,啊,啊地叫唤着,逆时针旋舞,在杨树上空盘旋,转大圈儿。家乡称之为“老鸹大趐风”。乌鸦群转圈转够了,转累了,就扑棱棱滑翔着落在叶子落尽的杨树枝梢上,黑压压的乌鸦仿佛是枝头挂着的片片树叶。从此经过的行人,往往会放慢脚步,抬头观赏这大都市里罕有的奇异景象。

当然,北京城栽植更多的还是槐树。槐树在老城区栽植更为普遍,且古槐随处可见。大钟寺门前,一棵槐树上竟然筑有3个喜鹊窝。隆冬凛冽的寒风里,喜鹊窝在蔚蓝的天空下面摇来摆去,我用手机把它们拍摄下来,发送到朋友圈里,有朋友戏称为“岁寒三友”。

北京在2020年与2021年交替的这个冬天格外寒冷。今年1月6日甚至出现过零下19.5℃的少见奇寒,我站在公交站牌下等车的时候,脚趾头被冻得生疼。石榴树冻死的不少。即使是向阳背风地方的石榴树,也被冻得半死不活。谷雨过去了,立夏过去了,石榴树枝条还枯着,而往年正是石榴花开红似火的时候。可是今年,我在北京城区不少的地方看见的石榴树,看上去都仿佛还没有完全从被冻僵的昏迷中苏醒,只有很少的枝杈上拱出了星星点点的、微紫暗红的叶芽嫩条。老家河南长垣以及郑州的石榴早在谷雨之前就开花了。这是怎么回事呢?草木文化学者赵和平老友告诉我,开封人有“十二年冻死一回石榴树”的说法。开封与我的老家长垣一河之隔。开封尚且十二年冻死一回石榴树,北京的冬天比开封要冷的多,石榴树冻得半死,甚至冻死就不奇怪了。在中原,在北京,槐、榆、枣、柳古木随处可见。可是,要想找到一棵古老的石榴树就难了。可有谁曾见过树龄百年,哪怕几十年的石榴树吗?

北京今年的石榴树还开花吗?直到芒种过后第三天,我才看见牡丹园小区里的一棵石榴树上,忽然冒出了一朵瘦瘦小小的红花,另有两个花骨朵儿。别的小区里、院子里、公园里,我看见的所有的大大小小的石榴树,却都没有开花。

北京环境卫生好,夏秋季定期喷洒灭蚊蝇的药水,在树枝上悬挂诱杀蚊蝇的纱篮子、袋子,这让苍蝇几近绝迹。可是,蚊子一直没有办法彻底消灭。我看见,推着小孩子玩的婴儿车上,往往罩着一个纱罩,大人手里则不停摇着扇子。蚊子怕楝树叶子,我想寻找一棵楝树,折一把小时候在家乡时夏天可甩打防蚊子的楝树叶子,可是留意寻觅好几个夏天,也没有看见过一棵楝树。楝树怕冷怕冻,不知是否因此才在北京少见。

椿树,作为行道树被大量栽植,其他城市似不多见。可是,在北京,人们好像对椿树情有独钟,不少街道上的行道树,都是椿树。正对着清华大学东门的大屯路东段,新修的路段两边,栽植的行道树就是椿树。2007年春天,女儿在京参加研究生复试,学校门前的西大望路上,绿化工人正用力挖树坑,一个一个的树坑边放着一棵一棵笔直的椿树苗子。2012年夏天,我受邀参加女儿博士毕业典礼时,特意驻足良久,仔细观赏西大望路上几年前栽下的椿树,已是亭亭如盖、拔地参天了。

桑树在我的家乡到处都有,甚至于不用刻意栽植,每年夏天麦熟时节,饱食桑葚的布谷鸟把成熟的桑葚种子洒遍每一个角落。一场大雨过后,嫩绿细弱的小桑树苗破土而出,不经意间慢慢长成高大的桑树。在北京,桑树也是随处可见。北土城元大都废弃的城墙下的杂树丛里,就有好多高低不等的桑树。桑葚成熟时,从桑树下经过,伸手摘一颗肥嘟嘟、紫莹莹的桑葚品尝,味道真是甜美。在颐和园昆明湖西岸,墙里墙外,也有不少不知何时栽植的古桑树,每到成熟季节,常有提着篮子在公园门口叫卖桑葚的小贩,引得不少游客尝鲜。西直门外北京展览馆的草坪边长着一棵特别高大的桑树,巨大的树荫遮盖了大片的草坪。夏日的一天,我从那里经过,看见桑树下面落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紫黑色的成熟桑葚,不少人在那里捡拾。那鲜美的味道中还有一丝清香,这使我想起小时候在家乡桑杈行里贪吃桑葚的情景。

家乡麦收时节的打麦场上,离不开一种农具,即翻场用的大桑杈或扬场用的小桑杈。这些桑杈是待小桑树长到一定高度时由技艺高超的桑杈老师傅凭手艺把柔软的桑树枝条捏成三根齿、四根齿或五根齿的桑杈形状,再用绳子小心翼翼地绑缚拉扯支撑固定成型,小桑树就按照老师傅的意志,在其精心引导和不断摆弄下,长成大小不一的漂亮桑杈。每年麦熟时节,家乡集市上摆摊叫卖各种造型的桑杈,往往给人一种很快就能吃上新麦子的喜悦。每当桑葚成熟时节,桑杈行里的桑葚就成了我们这些馋嘴的小孩子最牵挂的美食。桑杈造型的桑树高度有限且树干柔软,不用往树上攀爬就够得着桑葚,常常有成群的孩子到这里够桑葚吃。桑杈行老师傅心疼,跑着追过来,这些馋嘴的小孩子,便像一群受了惊吓的小麻雀,轰的一下逃跑了。

我想,在北京这座大都市里,有多少如我一样的异乡客,相逢家乡的树时有着一样的喜悦与慰藉。多元的居民,多样的树,这也是一种博大与包容。每个人不也正如一棵树一样,你我他落地生根、枝叶滋长,共同构成一片茂密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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