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取灯儿的
在老北京的胡同里,每天都可以听到各种各样的吆喝声。给我留下印象深刻、让我至今还能摹仿的是:“有破烂儿我买!有烂纸我也买!有破铺陈、烂棉花我也买!换取灯儿来,换肥头子儿来哟!”这苍老沙哑的嗓音,隔三差五就在墙外响起,时间长了,我也经常在胡同里看到他们。
干这行的大都是穷困孤苦的老年人,而且以老年妇女居多。她们衣着破旧,打着补丁,蓬头垢面,有的还是缠足,两个像粽子一样畸形的小脚,外八字撇着,走起路来颤颤巍巍,弯着腰,曲着腿,身后背一个大柳条筐。手里拿一根细长的棍子,棍子着地的一头儿绑着一个钉子,一边吆喝召唤住户,一边见到路边儿飘落的废纸之类的东西,用棍儿往下一戳,纸就挂在钉子上了,反手往身后的筐中一磕,烂纸就落在筐里,动作准确娴熟,这个动作一天不知要进行多少次,所以是连收破烂儿带捡破烂儿。
这种收破烂儿的虽然吆喝的是“买”,其实一般是不付钱,而是用火柴或皂莢子来交换。那时北京人管火柴叫“取灯儿”,管皂角树的果实皂莢子叫“肥头子儿”。这些老年人,背着大柳条筐,上面还挂着布口袋,里面装着成包的“取灯儿”和“肥头子儿”,谁家有破烂儿、旧衣服、烂棉花,都可以拿来换。那年月都是生炉子做饭取暖,吸烟也没有打火机,所以火柴就是家家都用,必备之物。肥皂叫“洋胰子”,是舶来品,卖得也很贵,一般百姓洗衣服多用天然的“肥头子儿”,把它浸泡后汁水十分光滑,就可以洗衣服用,起到肥皂的作用,比肥皂可省钱多了,所以这“肥头子儿”是家里必备的。“肥头子儿”还有一个作用,因为它泡出的汁儿黏稠,妇女可以用小刷子蘸粘汁抿头发,头发就又光亮又整齐,不会篷乱,相当于现在的摩丝定发液。收破烂儿的会根据所收物品,大概估一下价,付给住户适量的“取灯儿”或“肥头子儿”。这些捡、收破烂儿的老年人,收的都是比垃圾略强点儿的东西,就像他们吆喝的内容“烂纸、破铺陈、烂棉花。”而“废铜烂铁旧家具”,这些沉重稍大些的东西,就另由挑担或推车的来收了。
他们把收来的破烂儿按种类分好,卖给一些小作坊当原料。比如作“豆纸”的小作坊专门收购烂纸、旧书报,收来后捣碎成纸浆,再制成最粗糙的“豆纸”,就是供人们上厕所用的手纸。那时连一天的嚼谷儿都解决不了的人们,更顾不上擦后门的舒适卫生了,这“豆纸”就相当现在的卫生纸。烂棉花就卖给弹棉花的小贩,弹蓬松,装网子变成被套,又低价卖给最穷困的人,防寒保暖功能可想而知。那时的物质贫乏,资源却很少浪费,辛苦的就是这些收破烂儿的人。虽利润很微薄,但他们长年在胡同里收,住户的破烂儿也可随时腾地儿,所以这吆喝声经常回响在胡同里,听得多了,我们这些孩子自然也熟记于耳,随声接下茬儿。他们年老体弱,只能走街串巷,从这最低等的工作中,挣点儿钱,维持最低生话。那真是“换取灯儿,串胡同,连声吆喝;求温饱,走街巷,老妪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