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随感
2021夏、秋之交,迎来了我的90岁生日。那一天清晨,当我收到亲友发自家乡祝贺我生日的微信时,不禁想起上小学时从鱼巷到白云街那条狭窄的青石板路;想起春季、秋季郊游的东门宝塔、西门练湖,在那里登高远望,或采菱摸蟹。尽管80个春秋过去了,但童年、少年时代沉浸于搭积木、踢毽子、捉蛐蛐、看小人书的情景,依然清晰地浮现在眼前。真是童心未泯啊!我多么渴望回到家乡我小时候玩耍、生活、学习的地方看一看,走一趟呀。由于疫情影响,加上自己腰腿痛,这个愿望在今年春暖花开时没能实现,如今决心鼓起勇气,争取在秋高气爽或初冬时节踏上回家的路。
多年来,一些同事、文友总夸我头脑清楚,精神不错。但如今毕竟90岁了,不免被一些老年退行性病纠缠。记忆力衰退,读一本20万字的小说,读到结尾,就忘了前面的具体情节,因此近一两年对朋友、报刊约写书评,只能婉谢了。编选丛书、选集一类的事,由于视力减弱,不能承担审读书稿,多半也都推辞了。有时情面难却,也只能挂个主编的名,最多勉为其难地写篇序言罢了。
今年先后出了《儿童文苑纵横谈—束沛德文学评论选》、《我这九十年——文学战线“普通一兵”自述》两本书,算是给自己长期从事文学组织工作和儿童文学评论留下一份真切的记录。笔耕生涯即将画上句号,但还是要坚持勤于动脑、勤于动笔的习惯。我除了一向关心时事政治,新闻联播、《参考消息》每天必看外,依然情有独钟地保持对儿童文学现状的关注。每期《文艺报》、《文学报》、《中华读书报》上有关儿童文学的版面,以及新收到的儿童文学书刊,我都会浏览一下。这样,对新人新作的出现,创作、理论问题的讨论和一些重要儿童文学评奖的揭晓,还能做到心中有数,并有自己的思考和判断。文章写得越来越少了,但始终没有放下笔杆,记日记,给亲人、文友写信或发微信的习惯没有丢弃。《小百花园打杂手记》,每年坚持写,留下了我从1955年到2020年65个春秋参加儿童文学活动的记录。在我看来,又动脑又动手,心手并用,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是避免老年痴呆、有益于身心健康的秘诀。
近些年,我的一些交往甚密的同学、同事、文友一个个撒手人间,默默远行了。这不能不让我哀伤和惋惜。然而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谁也改变不了。到了我这把年纪,对待生命,既要珍惜,也要从容淡定。进入晚年,我之所以没有感到寂寞孤单,那是因为身边有一个知心知音的老伴。从中学时代我俩相识,至今已70多载;五年前度过难得的钻石婚。我俩有共同的爱好,我原本学的是新闻,而她长期从事报纸工作,又都爱好文学。她热情积极,我平和沉稳;她果断敏捷,我严谨细致,在性格、作风上可说是优势互补。我一辈子当秘书,即使做过几天领导工作,也从来没有秘书。没想到,在我退休前后,20多年前,老伴竟成了我的“老秘”。南腔北调,五音不全的我,至今不会在电脑上打字,我所有的文章、信件,都是老伴在电脑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出来的。我出的每本书,都是她排成电子版,发给出版社编辑。而且,她还是我所写文章的第一个读者,文章定稿前我往往会听取她的意见作些修改。尽管年届耄耋,在日常生活上,除女儿、女婿尽心尽力帮忙外,我俩基本上还能自理。家务事也一起动手,相互配合。她烹饪,我洗碗,她浇花,我打扫。剥毛豆或摘荠菜时,对面而坐,家事国事天下事无所不谈,意趣盎然。老伴老伴,永远相伴。有共同的理念、爱好、语言、口味,思想、感情,生活上就有了有力的支撑;即使年老体衰,也依然能保持乐观向上的精、气、神。我深切地感到,家庭和谐美满也是健康长寿不可或缺的要素啊。
我在《八十抒怀》一文中曾引用过冰心老人的“人生自八十开始”。一眨眼,又过去十年,那我就把九十作为新的起点,在人生路上继续从容、平稳地向前走,争取无怨无悔、心安理得地抵达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