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2021年第10期｜杨晓升：诗意云和

杨晓升，广东省揭阳市人，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北京文学》社长兼执行主编，曾获“全国新闻出版行业领军人才”称号。著有《中国魂告急——拜金潮袭击共和国》《告警——中国科技的危机和挑战》《中国教育，还等什么》《六月风暴——拷问中国教育》《只有一个孩子——中国独生子女意外伤害悲情报告》《失独，中国家庭之痛》等长篇报告文学，中短篇小说集《身不由己》《日出日落》《寻找叶丽雅》等。曾获第三届（2004—2008）徐迟报告文学奖、新中国六十年优秀中短篇报告文学奖、正泰杯中国报告文学奖、首届浩然文学奖、第二届《小说选刊》最受读者欢迎小说奖。

一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江南美景何处觅——上海，苏杭，南京，还是宁波？

不，对许多人来说这些地方早都去过，太熟悉太无新鲜感了！我带你去一处新地方——云和。

是的，云和——听说过吗？我猜你可能没听说过。不仅你，偌大的中国，天南地北多数人恐怕都未听说过。反正我去之前，从未听说过云和这个名字，并非孤陋寡闻，而是我中华大地，幅员辽阔，可揽美景各美其美，实在太多，让人应接不暇。说到云和，早在抗战时期，就藏在深山无人识，连名字都鲜有人听说。也正因如此，抗战正酣的1942年5月，为保存实力指挥抗战，浙江省政府改驻云和，以云和县为临时省会，历时三年零四个月。一个曾经的省会，迄今却鲜为人知，岂不咄咄怪事？细想也不奇怪，中国的美女数不胜数，除了经常在屏幕上频频露面的演艺人员，世上的美女你能见过多少呢？

云和县，地处浙西南，居瓯江上游，是丽水市地理中心。云和始建于明景泰三年（1452），自古被誉为“洞供福地”、山水之城。若以北京为经，珠穆朗玛峰作纬，云和恰在两线的交会点。云和的地形，是三面环山，地势隐蔽，易守难攻。“九山半水半分田”是其地理面貌的形象写照。到处是山的云和，森林覆盖率达到80%以上，空气质量优良率达到100%，是名副其实的天然氧吧。云和山川灵秀，物博人勤，淡泊宁静，质朴天成，是中国木制玩具城、国家卫生县城、国家级生态县、全国文明县城、全国平安县。最著名的特产——木制玩具，市场份额占全国56%、全球40%；最著名的景观——云和梯田，被誉为“中国最美梯田”、被美国有线新闻网CNN评为中国最美的40个景点之一。

云和，多么美好的名字，它是祥云的故乡吗？它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乐园吗？

虽然不曾听说过云和，但是，仅是简单网络检索了一下，就让我生出许多冲动。云和，这个养在深山无人识的美少女，你到底是怎样的风姿绰约呢？

二

因了散文家陆春祥兄的邀约， 我终于来到云和。时值2021年仲夏，浙江正是多雨季节。云和的天像一个不时哭闹的孩子，时雨时晴。天空云层密布，时而像羊群赶路，时而又像棉絮翻飞。雨水不时将天地淋湿，氤氲的雾气将眼前的世界罩上一层神秘的面纱，群山、森林、村庄、梯田、河流……这一切仿佛让人置身仙境，倍觉奇妙神秘、扑朔迷离。

此刻，我们正乘坐缆车由低向高，又由高向低穿行在白银谷景区的上空，观赏着眼前的美景。恰逢晴天，蓝天辽阔，祥云飞渡，群山青翠，草木葱茏，脚下绿浪翻滚，是绿得耀眼的大片竹海，远处层层叠叠是美得炫目的五彩梯田。主人介绍说，这一带叫白银谷，是江南典型的火山峡谷，是一个天然大氧吧。峡谷中，古道迂回，山泉飞溅，一年四季云雾缭绕，犹如一幅云中画卷。

为何此处叫白银谷？这得从中国银矿的开采史说起。

中国的银矿开采史，像一条抛物线，而明代处在抛物线的最顶端。明初，云南矿事未开，浙江银矿产量居全国之首，云和便是重要的白银产区。朝廷还在黄家畬、石富（今石浦）两个村设立银官局，委派中官（太监）任银官，征集矿头、矿工开矿炼银，定期向朝廷缴纳“银课”，从“坑根石寨”到“七星墩”的峡谷，就是明代矿工搬运银矿、运送银两的古道，因此被称为“白银谷”。

白银谷为何有大片梯田呢？

梯田，顾名思义，就是在坡地上分段且沿着等高线建造的阶梯式农田，它承载的不仅是人类的生产与生活，更是一片人间仙景。

梯田和梯田文化是人类文明的伟大奇迹。地球上的梯田景观各有千秋，凝聚了世界上不同民族、不同文化的智慧。是山，给梯田支撑起骨架，让它在天地之间站起；是农耕文明，给了梯田灵与魂，让它蜿蜒于世界各地讲述着不同的乡土故事。

放眼全球，世界上著名的梯田，有菲律宾科迪勒拉山区的伊富高梯田、秘鲁古印加梯田、南美洲的古印加梯田、瑞士日内瓦湖畔的拉沃梯田。中国也有很多著名梯田，如云南元阳的哈尼梯田、广西的龙脊梯田、贵州的加榜梯田、湖南的紫鹊界梯田、福建的尤溪联合梯田、江西婺源的江岭梯田……

在中国，“梯田”一词最早见于南宋范成大的《骖鸾录》（1172年），书中记述：“岭阪上皆禾田，层层而上至顶，名梯田。”

云和梯田最早开垦于唐代，兴盛于元、明，距今有千年历史，随明代银冶炼业的兴起逐渐形成今日之梯田群。清同治《云和县志》载：“云以前，土广人稀，田多荒芜，谷贱伤农，粮多逮欠。自坑冶盛，人亦日众。由是垦辟而田土辟也……”

古时，云和梯田一带为云和的“三都”，千百年来，畲汉两族人民和谐相处，肝胆相照，创造了深厚的梯田农耕文化。

畲族自称“山哈”或“生哈”，畲语“哈”的意思是“客”，“山哈”即指居住在山里的客人。畲族祖居广东潮州府，明代至清末迁入云和，云和畲族居民保存的两幅清代畲族《祖图》，以绘画的形式讲述盘古开天辟地、盘瓠氏成长的美丽传说，追溯畲族的起源。畲族有自己的语言和风俗习惯，至今还保留着两头家、祭祖、对歌、织彩带、祭神田、犒耕牛、分红肉、摸彩鲤、引老茶等民间民俗。每年芒种，畲族居民还要举行隆重的“开犁”仪式，祈祷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崇头镇吴坪村是一个畲族村，这里有原始的村庄、淳朴的民风、袅袅的炊烟、潺潺的流水、层层的梯田，人与人、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共同吟唱一曲天籁般的“三都民谣”……

缆车来到白银谷白鹤涧山顶的七星墩观景台。放眼望去，七星墩呈月牙形，四周有七座山包，布局酷似北斗七星，被当地人合称为七星赶月。脚下梯田似星月依托之银河，浩瀚无际。此刻的白银谷，山谷空灵，天空辽阔，山岭逶迤，树木无边，风吹云卷，山鸣鸟叫，令人陶醉。

然而，云和最美的梯田，并不在此处，而是位于九曲云环游览区，也是云和梯田的核心景区，景区包含“日出云海”“芒种开犁”“湿地公园”“天籁云和”等景点。据介绍，假若一年四季前来观光，那里有最美的曲线、最美的云海、最美的冰雪、最美的农耕文明，集中了中国最美梯田的最美元素。如此美的景区，我们自然不能错过。

步入九曲云环游览区，一块“梯田四季”的木制牌子跃入我的眼帘，上写：“秋。金秋稻穗沉甸，像座座金塔顶玉宇，梯田展露出清晨她独有的娇羞。梯田在不同的季节有不同的颜色，秋天尤为好看，这时，田里的农作物都相继成熟，群山环抱中，一幅五彩斑斓的画卷直上云端，如窈窕少女般纯真自然。”如此迷人的描述，看着让人不由得怦然心动。可惜眼下并非秋天，而是夏日。但主人说，云和梯田，秋有秋的色彩，夏有夏的韵致，其实一年四季，云和梯田风姿各异，都有独特的观赏价值。

主人还指着近处半山腰上一块坡势平缓、落差处翠竹簇拥的梯田介绍说，此处就是每年“开犁节”的举办地。每年芒种，云和梯田都要在这里举行隆重的开犁仪式。过去，云和先民为了答谢耕牛，每年春耕开始之际，都要到城郊的先农坛举办开犁节，由县官亲自带头下田耕地。“云和梯田芒种开犁节”就是先农坛开犁节的延续，活动内容有开山号子、芒种犒牛、祭神田、分红肉、对山歌等。

“开山锣，开山鼓，开山号，满山铺；喊声山神让让路，开片山田讨媳妇……”随着开山号子响起，犒牛仪式正式开始。各家主人把披红挂绿的耕牛牵到田头，将米汤、家酿红酒倒入木盆犒劳耕牛，表达主人对耕牛的感激之情。

“祭神田分红肉”是开犁节的重要仪式之一。神田，即同姓家族轮流耕种的公田，轮到谁家种神田，当年的祭祀费用就由谁家来负责。祭祀时，要在田中宰杀一头猪，再点燃香烛祭拜，以感谢护佑一方水土的神明，感恩祖先开垦这片土地。然后，将猪肉分成条状，贴上写着各家户主姓名的红纸条，让村民共享，寓意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宗族和睦。最后，主人将耕牛赶到梯田里耕一圈地，以示开犁……

在云和全县，如今梯田总面积达51平方公里，海拔跨度为200米至1400米，垂直高度1200米，最多处达700多层，跨越谷地、丘陵、高山三个地质景观带，拥有梯田、云海、山村、竹海、溪流、瀑布、雾凇等自然景观，具有体量大、曲线美、震撼力强、四季风景独特等特点，是最具生态原始性的复合型生态系统之一，也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典范，而今已经成为国家4A级旅游景区、国际艺术家创作基地、文化遗产抢救与保护实践基地。

站在云和梯田的核心景区，从我们下榻的民宿“云逸的院子”向下俯瞰，整个景区像一只躯体庞大、趴在山间休憩的麒麟，片片梯田就是麒麟身上张开的鳞甲，在阳光的照耀下五彩缤纷、熠熠生辉。再一眨眼，眼前的大片梯田又仿佛换了景象，一如美丽少女扭动身躯时甩开的裙摆，将风姿绰约的片片色块四下展开，在蓝天白云、山川林海的映衬下美丽绝伦，如诗如画……

三

人在景中走，诗从画中来。

在云和，诗画不仅嵌入自然，也已经走进人心。行走在云和的山水村庄，与云和人交谈、接触，我处处感受到云和人无处不在的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对诗意生活的打造与追求。

在白鹤涧山七星墩梯田景区脚下的白银谷坑根石寨，我们来到 “温享书屋——云谷山房”，入门一块小黑板上写着：“这里有书，也有茶。/这是民宿，也是一种理想生活。/您好，请进！”另一块小黑板写着：“休闲/观山。中餐，住宿。吃山谷菜，听山谷风。咖啡，茶。”

进得屋来，随手翻阅一张制作精美的折叠小广告，是有关云谷山房的介绍：“白云在天，明月在地，仰观山，俯听水，石畔草根，桥头树影，居处寄吾生，但得其地，不在高广，云谷山房落于云和梯田白银谷景区，设有客房数间，另有茶室、餐厅以备不时之需。”折页处两行字引起我的兴趣：“开门接佳客，出门寻山水。/只看花开落，不言人是非。”最下面一行是放大的字：“愿我们每个人能为梦想而生活。”折页最后关于“山居”的介绍：渔/樵/耕/读/闲；窗明几净，心中无尘。

多么富有诗意的民居，多么令人向往的诗意生活！

云谷山房年轻的女老板是云和人，十年前毕业于江西财经学院，之后开始自主创业。她早期在丽江开民宿，近年又回到云和山村加开民宿，投资千余万元，购买改建民宿十余栋。周围的配套设施有云经堂（休闲亭）、野杂货、老茶面、咖啡屋，都是由原本破败肮脏的牛栏、猪圈改造设计而成。即便是现在，这些设施外观依然朴拙老旧，但室内却别有洞天，温馨宜人。桌椅、咖啡、茶具和各式食品饮料应有尽有，关键是风格和氛围都富于浪漫情调。很难想象原本落后贫穷破败的偏僻山村经此一改，有妙笔回春、点石成金之妙，我不由得对眼前这位年轻的女老板刮目相看。其实从外貌看，她长相平平，眼睛不大，肤色偏暗，一张鹅蛋脸绽出的笑脸，算得上是她最显著的特征。假若没有人介绍，仅从外貌判断，你可能会认为她是当地一位普通农妇，甚至都不会相信她上过大学。可就是这样一位其貌不扬的女子，内心却隐藏着浩大辽阔、诗意浪漫的情感世界，云谷山房所展现的高雅情调，正是她内心世界的生动外溢。不仅如此，她对诗意生活的追求，正影响并吸引着越来越多的志同道合者，如今与她同在此工作生活的年轻人已经有十余位，其中不乏远道从山西大学毕业投奔她而来的大学生，还有刚刚留美归国的研究生。投奔她而来的年轻人，都与她有着共同的志趣与爱好：爱山，爱草木，爱花鸟，爱宁静与淡泊，爱大自然中优美的景色和清新宜人的空气。

我问女老板：从经营的角度讲，丽江那边不是很好吗，为何想到来云和这么闭塞贫穷的山村创业？她告诉我，因为自己就是云和人，重要的是白银谷这一带有山有水有景，地理条件优越，随着人们对自然和悠闲生活的日渐向往，旅游开发的前景有着巨大潜力。不仅如此，这里距离云和县城仅有半小时车程，方便孩子在县城上学。闲聊之中，我点滴了解到她的家庭情况，她在云和县城有房、有车，孩子正在县城上小学。我忽然明白了：半小时的车程，拥有城镇和乡村两种不同生活，每天还都置身于生态优良的天然氧吧之中，何况还能兼顾家庭与父母，这不正是当下许多人内心所追求的理想生活吗？

也正因如此，每逢周末或节假日，来自云和县城、丽水、温州、杭州乃至上海等华东一带的游人，越来越多。

小桥流水，花草簇拥。女老板领着我们一行，沿着坑根石寨古朴崎岖的石径前行，并一一介绍着她周围的民宿和民居。

民宿近旁有一口老泉井，旁边矗立的一块褐色木牌，用中文、英文和日文写着：“老泉井：又称明泉，开采银矿时建，迄今已经有400多年历史，泉水常年不竭，用此泉水沏茶，口感极好。”正因如此，当年银官局的太监将这两口泉看作宝贝，据为己有，并在周围建造了围墙，防止矿工偷喝。太监们从井中取水泡茶，吟诗作赋，日子过得很滋润。

石径旁边的山溪，山泉水正潺潺流过。大大小小的石块成群结队挡住水流，迎着山泉飞溅的浪花嬉戏打闹。山泉两旁翠竹掩映，花草环绕。水流之上，一座古色古香、上带亭榭的木制桥梁将小溪两岸连接， 这座桥叫银官桥。据传说，当年为了监督运送银两的矿工，银官在白银谷通向山外的通道上修建了一座桥，矿工出山都要经过这座桥，并接受搜身检查，通过检查后方能出山。此桥因是银官执行公务的场所，故称银官桥。如今，这座桥已经成了坑根石寨的文物景点。从这里往远处看，村庄、飞鸟、山峦、梯田、森林和庄稼尽收到眼底。如此风水宝地，女老板的眼光以及她对民宿风格的独到创意，的确不凡。

然而，在云和，一样向往诗意生活、打造美好环境的又何止这位女老板和她的团队？

在石浦村前有一堵人工砌成的石壁，石缝里密密麻麻种满多肉植物，远观似锦缎，近看如浮雕，如此富于创意的景观，你很难想象是出自原本贫穷落后的山村。走进该村的巷道，我意外看到垃圾分类已经走进这个偏僻山村，一绿一灰两个小巧精致的垃圾箱为一组，村庄巷道的路边隔一段距离便会摆放一组，每处垃圾箱旁边还摆放一盆枝叶茂盛、清新悦目的吊兰。将垃圾与吊兰并列，让肮脏与雅致联姻，肮脏的垃圾因放入垃圾箱而被彻底遮蔽，而雅致反而得以反衬与张扬。而穿行在坑根石寨和赤石村的村口或巷道，许多坎坡的石墙上，从石缝里绽开的红色玫瑰不时闯入眼帘，不仅赏心悦目，还让古朴的街巷生出丝丝缕缕的温馨与浪漫。

四

说到玫瑰，不得不说说云和的“玫瑰小镇”。

“玫瑰小镇”原本不叫这个名字，真实的名字叫赤石村，该村素有“云和木制玩具发源地”之称。因了赤石村毗邻素有“中国马尔代夫”之称的云曼酒店，紧挨丽水最大的玫瑰主题民宿“云栖木屋”，从2017年起，该村因势利导、因地制宜发动干部群众村前屋后大规模种植玫瑰，数量上万株，同时以“木”为特色大力发展木文化，新建了木制休闲长廊、木制休憩广场、爱情栈道、月洞亭、农耕园等项目设施，赤石村终于被打造成风情万种、富于浪漫气息的玫瑰小镇。

如今，走进“玫瑰小镇”，一如置身玫瑰花海，一面面玫瑰墙赏心悦目，一朵朵玫瑰花风姿绰约，一股股浪漫气息扑面而来，一幢幢泥墙黛瓦的古朴农房，参差错落分布于青山秀水之间，与数不胜数的玫瑰交相辉映，风情独特，美不胜收。

云和著名的“云栖木屋”坐落于赤石村旁，是云和最美最著名的民宿，也是一家集住宿、餐饮、会议服务、休闲旅游等于一体的玫瑰主题休闲酒店。在这里，一幢幢木屋依山而建，美丽的云和湖景尽收眼底。“云栖木屋——一个藏在云里雾里的心灵驿站；云栖木屋——满园玫瑰在等着你渐行渐近的足音。”你看，如此富于诱惑的介绍，怎能不令人神往呢！

步入云栖木屋景区，石阶墙院，到处飞红走绿，到处鲜花点缀，尤以玫瑰为甚、玫瑰为盛。院墙外，左右两侧分别停放着一辆破旧的小型轿车，破损的车顶和早已经不见的轿车前盖处，竟分别长出色彩斑斓的鲜花，仿佛一群探出头来的小精灵在冲我们欢呼雀跃，列队迎接。院墙上以一定间距悬挂着半月形花坛，开出一簇簇鲜花。甚至院墙的缝隙处，一簇簇不甘示弱的野花也探出头来争奇斗艳。院墙的窗户，或圆形或扇形，圈出远处的各种景色，像幅幅镶嵌在墙上的美丽图画。院里错落有致的顶顶帐篷下，色彩各异的花坛处，摆着圆桌和挂椅，显然是喝茶或喝咖啡的休闲去处。如此环境优美、富于浪漫情调的民宿，置身其间，怎能不怦然心动、流连忘返呢？

我们进入茶室，坐下来小憩，品茶，喝咖啡，嗑瓜子，吃水果，说笑聊天，甚是惬意。一路陪同我们的主人介绍说，要是能在这里住上一天，那才叫美呢！尤其是在月光如水的夜晚，远处的云和湖，湖水轻漾，波光粼粼，满天繁星相伴，拥着花香入眠，你会不知不觉进入甜蜜的梦乡。清晨，推开窗，山风拂过，花香扑鼻，百鸟鸣唱，朝霞满天，你会感觉自己仿佛置身童话或仙境，一时间如痴如醉……

五

因了行程的安排，当晚我们并未入住“云栖木屋”，而是来到了云和另一浪漫去处——“十里云河”风景线上的长汀村，入住了这里的“阳光沙滩”中心景区边上的一家民宿。民宿的正门正对着阳光沙滩。时值正午，阳光下的沙滩柔情似水，瓯江江面波光粼粼，金光闪闪，格外美丽。

来长汀之前，我心中纳闷：作为典型的山区县，“九山半水半分田”的云和，怎么会有阳光沙滩呢？

当地人告诉我，这得从它的历史说起。

八百里瓯江穿山而过，长汀村就在瓯江边上。早年瓯江带来的不是诗情画意，而是长期的阻塞封闭。人们出入长汀只能靠船，交通极不方便，长汀像是被世界遗忘的角落。贫瘠的资源维持不了村民的生计，年轻人只能选择背井离乡，在外务工。随着长汀大桥及康庄公路的建成，云和县城到长汀村的车程大大缩短，丽水、景宁等周边县市到长汀的交通也变得更为方便。昔日“穷疯了”的长汀村的干部和群众，穷则思变逼出了“山里看海”的点子，利用长汀村石塘水库水位稳定、湖面开阔，湖光山色美不胜收的地理优势，发动群众沿湖建造了人工沙滩。

2016年，深山里的长汀村多了一片延绵千米的阳光沙滩。如今的长汀，阳光，蓝天，沙滩，棕榈，碧波，苍山，古道，白墙，黛瓦，一边是休闲时尚，一边是古朴静谧，游人如织而秩序井然，让人完全想象不到四年多前，它还是个逐渐衰落的“空壳村”。

入夜，漫步在柔软舒适的沙滩上，看着夜空下沙滩上影影绰绰的灯火以及三三两两的游人或对对情侣，聆听远远近近的鸟声和蝉鸣， 我仿佛穿越到北国的北戴河疗养胜地和南国的三亚海滨，一种浪漫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一种久违的惬意很快弥漫全身。眼下这“天外飞来“的阳光沙滩，不正是云和人对诗意生活，对美好未来不懈追求的最生动写照吗？

阳光沙滩，紧挨着的水面是瓯江。假若是在白天，站在长汀村的高处放眼远眺，瓯江，像一条巨龙蜿蜒而来……

瓯江，她千回百转于崇山峻岭，蹒跚走过万年光阴，她有婀娜秀美的身段，也有气吞万里的伟岸；她是丽水人民的母亲河，是瓯越文明的摇篮，她不知疲倦地哺育着两岸的儿女，让他们在怀抱里静静地繁衍生息。

史料记载，唐宋开始，瓯江航道沿线即为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昔日两岸码头林立、烟火相望，船只帆影浮动、纤号声声，瓯江边车水马龙、商贾云集。20世纪八九十年代，瓯江上游建造了三座水电站，形成了三座人工湖，现统称为云和湖。如今，沿路观湖，一路而上，水面常有云雾缭绕，宛若人间仙境，“十里云河”神奇景观应运而生。在这条线上，沿途风光别致，风景秀丽，乘船沿湖而行，湖光山色尽收眼底。

那天，我们乘坐游艇行驶在十里云河的瓯江上，两岸青山如黛，树木葱茏，凉风习习，江水清澈如镜，蓝天和白云倒映在水中，在粼粼的波光映衬下如幻如梦、如诗如画。

我尽情地呼吸着江面上湿润清新的空气，不由得抬头看了看头上的蓝天和白云，忽然想起应当了解云和这个名字的由来。随即上网检索：景泰三年（1452），朝廷析丽水县浮云、元和二乡另行设治，取浮云之“云”、元和之“和”设立云和县。

云和——多么美好的名字，多么诗意的地方！

希望下一次，我还能有机会再来云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