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定会留一盏灯给我
暮色深沉时,我时常一个人离开一座城的喧嚣,走近一条安静的河流,河流的上游有我的家乡——高邮。
扬一叶轻舟,破一河的星空,满载一腔的思乡之情,顺风而上,船头劈开层层的鳞纹,夜风在船舷下凌水而逝,而鼓起的白帆早已急切的眺望了家乡的古塔。
曾几何时,如今天的夜晚,喜欢了一个人独坐在大运河畔的静谧里,嗅着河水轻拍岸堤溅起的水汽,聆听着河水恬静的流淌过镇国寺塔的塔刹,水声潺潺,梵音悠扬,满河的月光荡漾出结伴而行的船队,浩浩荡荡的船来船往如奎楼上空展翅而行的鸿雁,带走了丰收的喜悦,也满载而归交建四方通达天下的喜讯。
家乡因运河而立驿,因邮驿而命名,更因驿路而兴盛。沿馆驿巷喧闹的东牌楼商业圈缓步西行,越小石桥,仰首可见“古盂城驿”的牌匾,这是全国现存的规模最大、最为完整的古驿站,他见证了家乡从江河日下到繁荣昌盛,从贫穷变为富裕的奇迹。绵延了1794公里的大运河从二千五佰多年前蜿蜒至此,长河落日,一匹匹驿马沿着运河边的古驿道昂首飞奔,身背捷报的驿使俯伏马背,飘逸似水的长鬃随风而动,剪影般塑为城市中心的雕塑。
家乡的河,家乡的水,家乡的平原啊!这是我魂牵梦萦,流连徘徊的地方。有人说家乡的平原是一片绿叶,众多的沟垄溪流是大运河衍生而出的叶脉,我却喜欢把家乡的平原想像成蝴蝶的翅膀,纤细精巧的花纹间间隔出炫丽的色彩,那是家乡彩色的四季,青的春、绿的夏、黄色的秋、雪白的冬。
家乡的春藏身在岁前年尾的最后一场雪里,雪来的匆忙走的亦是匆匆,他需给雪后的暖阳让出一爿爿黑油油的土地,当镇国寺新年祈福的钟声响彻家乡的上空时,春天的青就从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中,从小孩子们兴奋的眼眸里,从微醺若醉的年味中萌出了芽。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家乡擅长生出双黄的麻鸭首先知晓了家乡的春,他“嘎——嘎嘎”的招唤出羞羞答答的春风。春风吹绿了运河两岸的矮草灌木,吹红了珠湖小镇的桃花,吹灿了湖滨的万亩油菜花海。不知不觉里,家乡的青变幻了五颜六色的缤纷,雪白的梨、粉红转白的杏、金色的迎春,紫色的鸢尾,碧绿万倾的麦苗。
“乱花渐欲迷人眼”,我沉浸在家乡的春里流连忘返,但夏却满着绿的盛装,涌入了东湖的湿地公园,北门大街古色古香的街道和水汽洇洇、绿色荡漾的秧田里,我就听到了母亲浸在泥水里的秧歌和父亲担着秧担从胸腔里迸发的声声号子声,久久的回荡在家乡的原野里。
运河的水长盛了许多,漫浸过长满苔藓的黑色印迹,愈发宽阔的河面扬起了片片的涛,一只长嘴的鹭鸟追逐着浪花掠水而行,时而会憩息在齐头并进的快船上,船上的船工并不驱赶,任由它蹭船同行。而越来越多的虫儿却伏在河堤的草丛中吟哦,野花在摇曳,草木在呼吸, 蜿蜒两岸的柳树和满世界的阳光相互的赞美,诵成了一树树的蝉鸣,柳树的叶就灌满了绿,变得柔软,变得年轻,变得垂垂欲滴起来。
家乡的秋,厚重沉稳的如那一望无垠的稻穗,毫不张扬,低垂着头,吞吐着物予万民的坦荡之气。浩翰泱泱的高邮湖上空的云变得轻柔了,天空变的湛蓝了,无边无际的芦苇荡湿地,芦花飘渺,芦叶沙沙作响,“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鹬鸟、红嘴鸥,野鸭、长尾的寿带鸟在芦苇间飞掠,终又盘旋于水天相融的天际边。
凉爽的晚风涟漪般铺陈着湖面,一艘接着一艘的渔船在晚歌里归航,余晖苍茫,尽染了一湖的晚霞,渔者赤脚挽裤弓俯于船头,遂又昂首扭身,网在空中扇面般的撒开,网碎了西沉的落日,网出了满眼的鳞光,青、白、黑、鳊、鲤、鳗,肥硕笨拙的在船仓里跳跃翻腾,青虾、银鱼、螃蟹更是忙慌了渔夫的手脚。
一盏菊香把秋色吟尽,一场小雪拉近了冬天的距离。家乡的雪是姑苏的小女人,婉娈可人,柔美优雅,飘飘然落进了睡梦中,却不会下的太久。清晨,在一声清脆的鸟鸣声中,睁开睡眼,必会有满扇的晨光拥于窗前,推窗四顾,只在背阴的屋脊后,碧绿的菜畦里,空旷的原野中,方才得见她羞涩的倩影,更不会有“霜前冷,雪后寒”的搓手之忧。
时光在流水上前行,当初的少年早已霜白了双鬓,家乡的炊烟袅袅升起,遥遥的看见熟悉的村庄亮起了灯火,虽不甚璀璨明亮,但,其中的一盏定是为我而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