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陵（组诗）

丘陵

该凸起来就凸起来

该凹下去就凹下去

顶住北风

扛起太阳

扶着颤巍巍的乡音

起伏之间

一塆一塆一沟一沟的稻子

比鸡犬的和声还低

一蓬草比一棵树高

一朵花俯视炊烟

一声鸟鸣，滚不上坡顶

一条小溪走了很久

还在家门口徘徊

只有一群鸦鹊

停落了一坡又一坡

蝴蝶做无数的梦

梦不到坡那边的风景

蚯蚓修行一辈子

翻不过那根田坎

院落背不动阳坡

慢慢老去

坟头高高低低

藏在土路之旁

满头白发的父母

隆起的脊梁，高过山坡

站着，蹲着，躺着

一尊佛

丘陵谣

窑子坡、桐子坡、花园坡

这些绵实的乳房

养了爷爷，养了父亲，也养了我

尖山坡、螺丝坡、蜘蛛坡

这些弓起的脊背

扛了日月，扛了风雨，也扛了炊烟

黄葛坡、皂桷坡、马桑坡

这些倒扣的碗

外面是菜，里面是麦，中间和着血汗

袁家坡、张家坡、欧家婆

这些隆起的坟

埋了爷爷，埋了父亲，正打算埋我

读丘陵

太阳读丘陵，读懂山坡的起起落落

和田地的层层叠叠，读不懂

林木庄稼随风摇曳的韵律

读累了

坐在村口黄葛树上打盹

月亮读丘陵，读懂月朦胧，鸟朦胧

山朦胧，水朦胧

读不懂老乡的梦

读累了

遛达到半坡堰塘里游泳

飞鸟读丘陵

读懂绿荫丛里花香四溢

读不懂水稻那些粮食去了哪儿

读累了

飞到稻草人头顶耀武扬威

父母读丘陵

读懂汗水只能洒落到泥土里，读不懂

锄头镰刀暗藏的锋芒如何伤了他们

读累了，像先人一样

躺到地里，自己成了小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