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玲

今年的秋天迟迟不肯离去。可是，三哥对杭州的西湖和美景似乎早已缺少了兴趣。

他一大早就把床搬到了儿媳妇的衣帽间，不停地折腾已经累得腰腿都是疼的，他无奈地坐在凳子上喘着粗气。他脑子里过着电影，青春吃苦受罪，回城下岗受累，这好不容易熬出来了，这几年好像就没安静过几天。真是天天在水深火热中度过。

突然，电话铃声响了，“……三哥，你怎么又收拾房子啊？这一年365天，你至少有200天是在折腾房子，租的房子瞎折腾啥呢？”妹妹小笛在电话里说。

“呵呵，是啊，说了不让弄，不听啊，没办法。”三哥无奈地说。

“真行，天天不停地折腾，也不嫌累，都70岁了，还这么折腾受得了吗？”

“没办法，说了不听啊。”

“你就不能拿出点脾气来，不让他们折腾吗？怎么一个大男人在家啥主也做不了呢？”

“没办法，做不了你嫂子的主，说了也不听。”

“真有你的，三脚踹不出个屁来，就会说这么几句话，一天到晚像个磨坊的“驴”，就知道干活，真是个大傻X！还会说点别的吗？”

小迪气得放下了电话。

三哥是个不显山不露水对家庭有责任感的男人。内蒙下乡十多年的艰苦岁月磨练了他吃苦耐劳和隐忍的性格，70年代末大批知青返城，和大多数知青一样，他也回到了杭州。很多一起下乡的知青，回城有房子，有了工作，有的升了官，有的发了财。可是他回来一无所有。既没有房子，也没有工作，家里的两个弟弟还都没结婚，一家6口挤在一间10平米的小屋里，哪家的姑娘肯嫁给这么一个穷光蛋呢？

但是老天爷还算开眼，30多了，一个大他三岁的姑娘，终于看上了他的老实厚道，和他喜结良缘。这些年，他蹬三轮、烧锅炉、卖废品、卖冰棍、摆地摊、做搬运工、摸爬滚打，完全靠着一副肩膀挑起了一个家，用自己的汗水和辛苦钱愣是给儿子买了房。虽然日子过得苦巴巴的，但是还算是家庭和睦。

儿子结婚生子，赚了点小钱，婚后还能有一些积蓄。按说晚年有退休金，虽然工资不算高，但每天接送孙子，家里的家务活几乎全包，水暖电样样精通，乐在其中。他想起他自己下乡的各种磨难和经历，想起老伴儿能一心一意跟着他吃苦度日，觉得这点苦也不算啥，因此，老两口也算是无后顾之忧了。

可是就是为了房子的事，他伤透了脑筋，这把老骨头都快累酥了。

他们居住的地方是重点小学片，为了能孙子在重点小学上学，老伴坚持要在自己家跟前给儿子、孙子租房子，一家人除了在老破旧的房子凑活以外，儿子、儿媳、孙子都住进了这个小楼。前两年，还算消停，他们把三家邻居的房子都租了过来，一家人住着一层5间房，也还算舒服。但是，他们老两口就要天天伺候儿子一家子的吃喝拉撒，三哥天天买菜、做饭、接送孩子，收拾屋子、拖地板外带零活水暖电。

但是三哥说：“习惯了，我愿意干活。”老伴腰不太好，又比较强势，三哥干起活来还得格外小心，稍不满意，老伴就说：“干嘛嘛不行，吃嘛嘛没够。”三哥只是笑笑，从来不反抗。

房子的事，三哥和老伴、儿子说了很多回，“租的房子凑活住不用太收拾，干净就行了。”但是老伴和儿子都说“那可不行！你脑筋跟不上形势，租来的房子也得住舒服了。”于是一通装修，洗澡间、衣帽间、厕所、厨房一律重新装修，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装。把一间房改成厨房，一间房改成衣帽间。现代化的设备空调、暖气、所有的家用电器一样也不能少。花了好几万，刚刚就绪，还没住几天，装修好的房子房主来要房子。还有三个月房子到期了，人家不租了。老伴、儿子和房主磨，再坚持坚持，房主不同意。没得说，老老实实给人家腾房。儿子花了好几万装修好的房子完璧归赵。这边房主还没来收房，第二家想卖房，也要求腾房子……可怜这头“老驴”啊，搬来搬去，累个臭死。

这还都是乱摊子了，因邻居装修把下水管接在了他家自己的下水管上。下水道堵了，三哥掏地沟、通下水道……老伴和儿子找人、打电话、一通交涉，好不容易把该解决的都解决了，房顶又漏了，老胳膊老腿的三哥上房，铺油毡……真是按下葫芦起了瓢……都弄完了，觉得可是应该喘口气了，没想到第三家的房主也凑热闹，租房合同是也快到期了，通知他们下次不续租了，三哥只能把铺盖卷搬到儿媳妇的那间还没交出的衣帽间暂存……

三哥心想，“几万元装修就这么白瞎了，这要是以前好几年的生活费啊！说不让装，不听。生活啊!为什么总是厚此薄彼，为什么我总在不停地忙碌，不停地奔波劳碌，不停地付出，不停地……哎！都70岁了，怎么还像难民一样折腾来折腾去呢？”

这房子本来就老破旧，说让儿子别在跟前租房，麻烦事太多。

“没法，说了他就是不听啊！”

他说不动老伴和儿子，只能认命。

更可气的是，前些日子，儿子给买了高层的楼房。本来很高兴的事，他想，再过几个月就能搬到新家了。应该终于熬出头来了。三哥想：“一生在底层挣扎，尝尽贫寒，如今终于可以住上高楼了。”心里有一点点小窃喜。心想，“忍着！忍着！快了，快了，不管再发生什么事，反正再熬几个月，就能搬家了，只要搬到新家，一切就算消停了。”

可是好事多磨，新房装修又遇到了麻烦，儿子为了把独单改成两间卧室，他们砸了承重墙，结果有人举报，物业找来，通知他们立即停工恢复原状，没办法，花钱受累不说，只能把砸了的墙再砌上……

心力交瘁的三哥本来很容易满足，可偏偏有这么多的烦恼让他马不停蹄……更让他始料不及是，这几天，他又等来另外一个消息。居委会来了通知，国家惠民工程，要对老破旧房屋进行整修改造。累弯的腰还没直起来，刚刚整理的差不多的家，又开始了各种折腾，打包、收拾破烂、清理房间，把原来租的房子掐水、掐电，一通忙活……

三哥感叹！新家老家一起折腾我，眼看就要搬新家，还不饶了我。早不整修晚不整修，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让我再折腾呢？要是搬了新家再整修，我不就省得又折腾一回吗？真是雪上加霜啊！人要是倒霉啊，喝口凉水都噻牙缝，放个屁都砸脚后跟！老伴、儿子不听我的我没法，这政府啥时整修，我就更管不了了。不管咋样，政府是为老百姓着想啊！

“70岁的人了，我啥时也能说了算一回呢？”

2022年11月21日星期一

2022年11月22日星期二第一次修改

2022年12月21日星期三第二次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