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饺子香

我出生在山东东明县一个叫三春集的小乡村，这里饺子不叫饺子，叫“扁食”。小时候当母亲说“今天上午咱包扁食吧”，我就知道今天家里改善伙食，或者是来客人啦！

冬至这一天是一定要包饺子的，不管来不来客人。早饭过后，家家户户就开始陆续传来捣拈声，“咚咚咚”，“咚咚咚咚”……很有节奏，似敲鼓，又似在相互比赛。声重一些的是在剁肉，弱点的是剁大白菜、葱姜。用刀剁出来的肉包饺子吃到嘴里特别香，不像现在，超市里买上肉直接用绞肉机绞碎，方便是方便多了，但如此一来，再高明的厨师也调不出那个味儿了。那个味儿通常就是从儿时开始，一直嵌在我们心里的那股“妈妈的味道”！

“咚咚”声渐息，户户飘起炊烟，村子弥漫着一股饺子的香气。亲戚邻居大婶大娘们一个个端着盛满饺子的大碗，胡同间来回穿梭，东家来到西家说：“尝尝俺包的！”西家来到东家说：“尝尝俺家的味儿咋样？”随即响起一片片欢声笑语。乡村的冬至，空气中洋溢的满是亲热祥和。

母亲煮好了饺子，往往还有三道程序，先盛满一碗，端到堂屋，给老祖宗敬上，再点上一柱香。二是要么母亲自己，要么遣我或姐姐，端一碗送给和叔叔住在一个院子里的爷爷奶奶。第三是在锅沿上把七个碗摆好，一个个盛满。直到这时，我们才迫不及待端起碗狼吞虎咽。我不解地问母亲：“咱家就六个人，为啥乘七碗呢？”母亲说：“还有你哥呢，咱家总共七口人，你哥当兵不在家，可冬至要让他吃上扁食啊！”！

我高中时候离家，第一次走出乡村来到县城上学。清楚记得那是一九八九年的冬至，上午放学正出教室，邻居五大爷家的小儿子小杰在门口拉住我：走，俺爸妈让俺喊你到家吃饺子。

五大爷是我一个胡同里的邻居，时任县城关镇镇长。当年我不知道五大爷官有多大，只知道他们全家都搬到了城里，是“商品粮”。进了城的大爷大娘说话还是和以前一样，待我还是一样亲。刚进门，我 “大娘” 还没来得及喊出声，五大娘已经亲热地站起身，麻利地拍掉手上的面，一边紧紧拉住我的凉手往房子里拽，一边连声问“冷不冷啊孩儿，快进屋，快坐下！”

这个冬至的饺子，是我第一次“在外”吃的饺子，第一次吃不是大肉而是羊肉馅的饺子。

我早就听说，凡村里来县城上学的，五大娘都会叫家来吃饺子。果不其然，我一过来，就吃上大爷大娘家的饺子啦。有一年春节邻里聚会上，众人酒足饭饱聊起家常说起这事，数了数，来五大爷家吃过饺子的先后有七人，还都考上了大学。大伙开玩笑说，五大爷家的饺子不是饺子，是大学苗子。

1991年底我入伍到了部队，来到上海。南方很少吃面食，一天三顿老是米饭。92年冬天，连长家属来队，嫂子是山东临朐人，老乡。每逢佳节倍思亲，冬至那天，我正怀念家乡的饺子，听到嫂子喊我“小党，过来。”我是文书，以为领导喊我有事，还未踏进房门，就闻到一股饺子的浓香，原来嫂子包了小白菜馅的肉饺！那个解馋呀，我一个劲儿地喊香，香，香！一连吃了三大碗。嫂子从此知道了我爱吃饺子，以后每逢包了饺子就喊我。我这才知道，原来不只有大白菜可以包饺子，小白菜、豆角、茴香、萝卜......很多蔬菜都可以包饺子，不仅大肉、羊肉饺子香，牛肉、鱼肉、虾肉饺子味道更美。饺子真是有容乃大，和部队一样，包得下五湖四海。

不记得吃了多少顿嫂子包的饺子，只记得连长叫庄文新，只记得部队里的嫂子永远是那么美丽又可亲。

又近冬至，又闻饺子香，这饺子的香气里，有母爱，有乡愁，有战友情深......

冬至饺子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