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往事二题
到哈尔滨,不能不去中央大街;到中央大街,不能不吃马迭尔冰棍。
马迭尔冰棍这个品牌,据说是由法籍犹太人开斯普于1906年在哈尔滨创建,距今有110年的历史。“马迭尔”实……
冰棍
到哈尔滨,不能不去中央大街;到中央大街,不能不吃马迭尔冰棍。
马迭尔冰棍这个品牌,据说是由法籍犹太人开斯普于1906年在哈尔滨创建,距今有110年的历史。“马迭尔”实为英文Modern的音译,就是摩登、时髦的意思。马迭尔冰棍好吃在于它的朴实无华:鹅绒黄色的冰棍方方正正,外包装简单,吃到嘴里,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奶味浓郁,冰中带香。
算起来,我吃过两次马迭尔冰棍,并且恰好一次是冬天,一次在夏天。
冬天那一次是跟著名诗人李琦大姐一起吃的。当时,我跟诗人李犁去哈尔滨参加一个诗歌颁奖活动,会后,李琦大姐带我们游览中央大街,走到马迭尔冷饮店门前,李琦大姐亲自排队,给我俩买了冰棍。我们都穿着羽绒服,站在冰天雪地的中央大街,我们哈着气、跺着脚,肆无忌惮地吃起了冰棍,那种冰棍粘牙却入口即化的感觉,别是一番滋味。
夏天这次,是黑龙江的法官诗人郭富山领我去的,同行的还有《诗林》主编潘红莉大姐、辽宁诗人宋晓杰。我们在冷饮店里面排了一会儿队,终于等到一个座位。富山不仅为我们买了冰棍,还买了冰激凌、咖啡等。我吃了冰棍和冰激凌,咖啡没怎么喝,总感觉还是这里的冰棍最好吃。
不过好吃的东西必然价格不菲,一根马迭尔冰棍五元钱呢。我们小时候吃的冰棍,通常只有五分钱。那时的冰棍,主要有小豆冰棍和牛奶冰棍两种。小豆冰棍呈淡紫色,不时还能吃到里面没有搅碎的小豆。牛奶冰棍是白色的,有淡淡的牛奶的味道。
家庭条件不好的孩子,周三下午的半天时间,周日的休息日,他们都会驮上一个糊了白纸的木箱子,里面铺上一床小棉被,到冰棍厂批发一箱子冰棍,走街串巷叫卖,从一个屯子到另一个屯子。那个年代,并不是每个家庭都能随便拿出五分钱,给孩子买一根冰棍。在有的条件不好的屯子里,他可能一根冰棍都卖不出去。一小箱子冰棍,常常要卖上半天。一旦箱子里的被子没捂严实,冰棍就会迅速融化,那样就得赶紧以二三分钱的便宜价格尽快处理,免得赔本。最难为情的是遇到自己的同学,那时做生意没有像今天的人们这样理直气壮,尤其小孩子还有着强烈的自尊心,四目相对,买也不是,卖也不是,常常红着脸,擦肩而过。多年以后,那些自食其力、小小年纪就承担养家重任的孩子,多数事业有成。童年的记忆虽是酸楚,但它练就了一个人的品格,受用终生。
2005年夏天,我随中国晚报协会代表团赴朝鲜访问。有一天傍晚,我们被安排去看一个主题思想广场。广场几乎没什么人,转了一圈,我发现在广场一角有卖冰棍的。令人称奇的是,那种小豆冰棍、牛奶冰棍的模样,竟然跟我小时候吃的一模一样。我记不得多少钱一根,反正挺便宜的,我一连吃了好几根,两种冰棍都吃了,味道也跟当年的一模一样。那一刻,站在黄昏的平壤,作为一个外国人,我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今天的冰棍、雪糕乃至冰激凌,都已经极为精致,包装奢华,味道孰好孰坏,很难区分。而在没有品牌的年代,我们不担心任何食品安全,我们缺衣少食,却绝少怨怼。那些平常的粗茶淡饭,把我们养育得身强力壮。天热了,就狠狠心,掏出五分钱,买一根冰棍咬上一口,那种凉爽与甘甜,好几天都会在嘴里留有余香,而心底里真切的富足,让一代人每天都有奔头。
滑冰车
贫瘠的年代,我们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没有微信,甚至没有电视,但我们很快乐,因为那时,快乐可以信手拈来。譬如滑冰车,这是我们小时候冬天里必须拥有的家什,它带给我们无与伦比的快乐,带给我们无限美好的记忆。
大人们基本上不参与冰车的制作,一来大人们即使在冬天,也有干不完的农活,二来大人们会觉得这都是孩子们自己的事情,孩子们完全能够胜任这个活计。
看着小伙伴们都有了自己的冰车,我也开始自己动起手来。先是找来两根十公分左右粗细、七十公分长的木棒子,沿着边长用斧头砍出一个平整的截面,在这个截面的反方向也砍出一个截面,两头稍微多砍掉一些,使之呈现一个两头向上翘的弧度;平整的截面,用来钉木板木条,有弧度的截面用来安装八号铁丝子。将两条长度相当的八号铁丝,两端固定在木棍的横截面上,然后平行放好,两者之间相距大约五十公分,上面用木板子、木条钉上,冰车子基本就成形了。
当然仅有冰车子还不够,还需要做两个冰锥子。冰锥子最好的材料是一公分左右粗细的铁棍儿,但当时条件所限,这样的材料并不是很好找。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截取两根五十公分长、四五公分粗的木棍儿,把一头削出一个尖,然后把大号洋钉子帽儿砸扁,钉进木棍儿削尖的一头,只留一公分的钉子尖头露在外面即可。这种木质的冰锥子虽然不及火钩子扎冰扎得实惠,但效果也差不了多少,带给滑冰的孩子那种快乐都是一样的。
放学回到家中,看看太阳离落山还有一段距离,男孩子们就用冰锥子挑着冰车子,向河边集结,向结了冰的水稻田集结。当然也有女孩子,但滑冰车的主力军还是男孩子。
滑冰车有各种滑法。可以一个人自己滑,自己盘腿坐在冰车上,两手各执一根冰锥子,双手一齐用力,在冰上迅疾就会风驰电掣起来;也可以怀里再坐一个小伙伴,身材矮小体单力薄为佳,这样解决了没有冰车者看眼儿的问题,大家同乐,只是手执冰锥者需要费些力气。当然礼尚往来,我带你一会儿,一会儿你再带我。如果冰车太少,人员太多,第三人可以在后边推,三人协作,叫喊声、欢笑声交织在一起,把寒冷都撵跑了。即使摔上一跤半跤,那厚厚的棉衣棉裤让寒冰都柔软了起来,而冰车划过的那一道道印痕,深深地刻进了童年的故事里。
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迅疾,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落山。不远处的屯子里炊烟正浓,半空里回荡着母亲们的呼喊声,她们喊着我们的乳名,有时还骂上几声“小鳖羔子”,声音里有焦急,有气愤,那一声声,拉着长韵儿,全村人几乎都能听见。我们恋恋不舍地分头走开,气喘吁吁地跑回各自家中,母亲的责骂,父亲的巴掌,常常都会挨到,但一会儿就忘了。在昏黄的电灯下,或者停电时的油灯下,一家人吃着饼子地瓜,喝着苞米粥,吃着几乎不变样的炖酸菜,心情舒畅,毫无怨言,没有一丝度日如年的感觉。
小小冰车子,锻炼了我们的手艺,寄托了我们简单的欢喜、懵懂的爱恋,想一想,它又何尝不是我们北方孩子的青梅竹马呢?
(作者简介:李皓,1970年秋生于辽宁新金,祖籍山东莱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作协全委会诗歌委员会秘书长,资深媒体人,文学创作一级。现居大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