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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那张桌子

2023-03-30抒情散文乔叶
那两天我忙乱着一些事,没空刷手机。还是被水兵兄在微信里嗔怪了一声:周同宾老师不在了,你也不哀悼一下?!我这才去翻看朋友圈,一边看着,泪就掉了下来。

周同宾先生是2021年7月1……

那两天我忙乱着一些事,没空刷手机。还是被水兵兄在微信里嗔怪了一声:周同宾老师不在了,你也不哀悼一下?!我这才去翻看朋友圈,一边看着,泪就掉了下来。

周同宾先生是2021年7月1日去世的。此时我已到北京工作有大半年。离开河南后,不知不觉,一些信息就渐渐远离。从此至彼不仅是地理层面,信息空间也紧随着地理空间,手机里的联系人会默默更迭,而后,自然而然的,有些事情就不会知道得那么及时。

水兵兄说:周老师人好文好,我们都敬仰他,有空时你写篇纪念文章,我要编一本周同宾纪念文集。

当时就应下来。怎么能不写呢?虽然跟同宾老师没见过几次面,也没说过几句话,心里却一直跟他是近的。总觉得他像是我从小生长的村庄里的儒雅温厚的先生。曾经想象过,如果和他在南阳的某个乡下小院吃点儿小菜,喝点儿小酒,说点儿小话,那一定非常惬意。

见面少说话也少的人,心里不一定远。生活里这样貌似悖论的情况其实也寻常。又比如:人好未见得文好,才华和品德不成绝对正比。文好也未见得人好,有些人就是善于在文本外进行花式表演。同宾老师这样人文皆好的人,还是少的。

记忆里,最早的见面约是1999年,那时我还在老家修武县工作,第一次参加省里的散文年会,远远看着他,没有说话。后来我到省文学院当专业作家,他却鲜来郑州,因此也没见过几次。他话不多,再热闹的场合,也常常沉默着。说起话来也总是谦谨的,哪怕是面对很年轻的人。他对我的称呼好像就只是小乔,我也很开心被他这么叫着。

2010年至2015年期间,我在《散文选刊》做兼职副主编,还请他帮过忙。其中一事是《散文选刊》封二有个“作家书画”栏目,某期我们拟用二月河老师的牡丹图,二月河老师也爽快答应了,只是南阳距郑州几百里,我们不好去取,需得托付一个特别值得信任的本地人寄来。主编葛一敏老师首先想到的就是同宾老师,也知道同宾老师跟二月河老师特铁,于是就给同宾老师打了电话,同宾老师二话不说就去二月河老师家里把画取到,快递到了郑州。

那几年我和葛老师还一起张罗了一个华文散文奖,同宾老师的散文《1973年的一次下乡》获的是2013年度的奖。应该是2014年的春天吧,他来郑州参加颁奖典礼,是南丁老师颁的奖,众人笑称是80后给70后颁奖。授奖词里有几句可能是我拟的:《1973年的一次下乡》以精致的叙事、绵密的细节成功地再现了“文革”中后期豫西南乡镇日常生活的本真状态,对处在特定历史时期的乡土中国的矛盾、迷茫、愚昧进行了深入解读,成为一个历史时代的生动写照。

周同宾发表获奖感言时说:“我从事散文写作已经好多年,得过很多奖,今天得到这个奖格外温馨、舒服。《散文选刊》创办的时候我参与了,万万想不到在30年后,我会在这么一个庄重的舞台上接受颁奖。不必再说套话,我只想利用余生再继续随心所欲地写吧,写我心中的历史,写我心中的事件,写我心中的自己。”

颁奖结束后是《散文选刊》创刊30周年论坛,因为写这篇文章,我请葛老师给我找来了论坛的发言记录,记录里清晰地记载着周老师的讲述,他说30年前参与《散文选刊》初创时,他们都是怀着满腔热情去干这个事,为了找某个文章,能在资料室钻一天,尘土满面,一直到傍晚才找到。选稿也很严格。一位很有名望的散文大家主动给杂志社投稿,“一看比较一般化,后来给他写信寄回去。隔了不久又寄来三篇,看到都很一般化……最后还是不要。”他说自己那时才40多岁,现在已经年过古稀,不得不感慨时间都哪儿去了。然后热情地为《散文选刊》做起了广告,说:“时间就在这30年间、将近360多本的散文当中。现在人们要想了解中国30年的散文发展历程,《散文选刊》是绕不过的宝贵资料。每一期薄薄的《散文选刊》积累起来、叠加起来,已经成了中国当代散文的丰碑,《散文选刊》没有理由不继续办下去,没有理由不继续办得更好。作为一个读者和作者,我有这样的期望。”

葛老师在邮件里还说,周同宾老师去世后,《散文选刊》以最快速度为周老师做了一期“纪念特辑”。其中,编辑部的同仁们撰文:“说到他对散文的贡献,说到和同宾老师的交集,说到我们刊物选发的同宾老师的散文,说到《散文选刊》初创时,同宾老师从南阳到杂志社筹备帮忙,那时省文联特别想调他,他还是坚决回到了南阳。同宾老师在我们杂志社工作时用过一张老式五斗桌,一位编辑偏爱那张传统实木桌子,杂志社整体搬迁后统一办公桌,那张老式五斗桌遗憾地留在了老办公室。”写到这里,葛老师又另起一段,郑重且珍爱地对我说:“说的那个编辑是我呢。那张传统实木桌子,是我到刊物后又分给我用,2002年夏天,杂志社整体搬迁,因统一办公用具,老式桌子被留在了老地方,为此,我遗憾了一段时间。”

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同宾老师的那张桌子,那张传统的,老式的,实木桌子。这张桌子就放在他的皇天下和后土上。同宾老师就那样沉静淡然地坐在桌子后面,朴素智慧地写下了隽永的文字。坐在桌子后面的他,底气十足。他留下的文字也和白河一样,长流不息。

谨以此小文致敬并纪念周同宾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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