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零食铺

下课后,我一边等着学生老纪,一边站在教室窗边抬头看天。

天空蓝得让人晕眩。空气里飘荡着花朵的芳香,还有青春与爱情的味道。穿着滑板鞋的学生,欢快地从我面前经过,滑向空旷的大道。旗杆在风中叮叮当当地响着,好像一个人坐在广场上发呆,顺手拨弄着手中的琴弦。

老纪是来找我请假签字的,我问他是否有空,一起去食堂吃饭。他听了连连摆手:老师,不行,我最近特别忙。我问他在忙什么,他犹豫片刻,说:等我忙成了这事,再跟老师说,反正是一件大事。

老纪长得老成持重,是男生中最沉稳的一个,所以大家都叫他老纪。记得一次跟他和阿加一起去食堂吃饭,他秉承了我们山东人的做派,抢在前面结了账。虽然只花了50块钱,但我知道老纪申请过贫困补助,父亲又有轻微腿部残疾,一家人都远在天津打工,所以建议AA制,我和阿加每人给老纪发了一个20元的红包。但我并不担心老纪的未来,他是一个很有商业头脑的人。他跟邻省读大学的女朋友,相约大学四年每个假期都去一个不同的城市,一边打工,一边游历体验生活。

一个月后,我便得知老纪的大事,原来是他在校园网上开了一个零食铺。零食铺是他和几个同学一起筹了四五万块钱,从已经毕业的师兄那里接手的,零食铺的常驻粉丝有五千多人。

得知这一消息的当晚,我便让班长习习带我前往学校西门看老纪他们的仓库。我已经有两年没有到过学校西门了,原本这里是一条熙熙攘攘的小吃街,到处都是没有营业执照的小商小贩,街道也破破烂烂,没想到现在情况大有好转,所有店铺都整整齐齐地沿街站立着,并在初冬萧瑟的风里,用糖果一样橘黄色的灯光温暖着每一个行人。即便是推着手推车卖麻辣串的小商贩,也眼里含着笑,在路灯下跟出来觅食的学生们轻柔地说着闲话。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好像一张热情的嘴,欢快地哼着曲子。风沿着宽阔的大道嗖嗖地吹过来,带来一种湿漉漉的沁人心脾的气息。

老纪的零食铺仓库,坐落在靠西门最近的一个小区里,小区有些破旧,看上去大约建成于上世纪80年代。穿过一段坑洼的水泥路,在道路尽头,就看到了早已等候在门口的老纪和他的创业团队。

老纪租的仓库有三十多平方米,分成左右两个房间,其中一个摆放货架,另外一个房间里放着一张大床,床上也是满满堆积的货物。床对面的角落,是一个书桌,我们来之前,老纪正伏案在电脑上录入新上架的零食。房间里的供暖不是太好,又因房子坐落在靠墙的角落,更添了一层阴冷。于是,五个艰难创业的大男孩,在房间里依然穿着羽绒服。

虽然仓库并不对外营业,但货架上的商品依然摆放得井井有条。老纪边跟我说话,边将附近批发市场新送来的货物一一放在货架上,同时拿起一袋被弃置一旁的奥利奥饼干,告诉我说,这是要退回去的,因为是山寨货。我接过来仔细看了一眼,果然发现“奥利奥”写成了“奥利粤”,不注意看,还真不会发现。

我想起学院正在组织申请创新创业项目,省级团队有10万元资金扶持,国家级更多,而老纪将零食送到宿舍床铺的校园快递项目显然是独一无二的,便建议他们着手申请。老纪听了有些兴奋:呀,太棒了!老师,我本来就想跟学院申请,看能否将仓库搬到校内,开设实体店,同时把快递到床铺的业务跟学校的勤工助学结合起来,给贫困生提供就业机会。

正说着,忽然听到习习一声惊叫:快看,下雪啦!

大家纷纷走出门去,果然见昏黄的路灯下,晶莹剔透的雪花正如万千飞舞的精灵,从深邃漆黑的夜空中,朝着无边的大地,深情地下落、下落……那样微弱的一盏灯,在这突然而至的雪中,却散发出柔和奇异的光芒。我忍不住伸出舌尖,亲吻落在唇边的一片雪,却只触到沁人的凉,它便倏然消失。

我听到沉睡中的大地发出轻微的鼾声。除此之外,一切都在大雪中,静默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