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飘飘胡同行

11月6日大早起，天就阴沉沉的。接近中午时候，大片的雪花终于飘落下来。不一会儿，窗外已经银装素裹；房顶、树上都落了厚厚一层雪。今冬第一场雪，真的如约而至了！

这两天的天气预报说：整个北方地区将出现断崖式降温和下雪。还真让他们说准了。

我又一次产生了去胡同拍摄雪景的冲动——胡同中的雪景别有一番韵味，让我始终有割舍不掉的牵挂。

许多朋友对此并不理解，他们说那些破旧的胡同有什么可拍的？但我搜寻的就是那些古老而破旧的物件，因为它是一段历史，是一个经历了几朝几代七八百年时光的历史。所以只要有闲，我就会挎着相机去胡同里转悠，就像喝酒一样，成为了一种嗜好，一种瘾……

收拾好摄影包，带上一把伞，我急匆匆出了家门。街上雪花漫天飞舞，下得正急，不时疾吹的北风，嬉戏般让树上的雪泼洒下来，弄得行人满身满脸。

乘公交在虎坊桥下车，这次我没有进西边的粉房琉璃街，去年深秋我来的时候那里正在拆迁改造，看到墙上大大的醒目的拆字，那些被推倒的院落，那一堆堆的渣土废墟，那人去楼空的场景，都让我感觉酸楚。

这次我穿过马路，由西往东，踏着脚下的积雪，走进了腊竹胡同。行人的脚踩和车轮的碾轧，路面积雪很快变成了泥水。这时天空中往下飘浮着的雪花变成了雪霰，那是一种细小的颗粒，钻进脖子里冰凉刺骨。我背着摄影包，左手打伞，右手持相机，拍摄的时候，要用左手腕压着伞把儿，右手费力地进行拍照。雨伞不时被阵风突如其来吹刮，继而掀翻在地……我其实很不想用伞，但又不行，没有伞帮着遮蔽风雪，我的相机一会儿就得被淋湿，镜头会被雪水遮住，从而无法进行拍摄。

都说风后暖雪后寒。以往下雪天时并不是太冷，但这次下雪打破了常规，除雨雪交加外，温度也降到了零摄氏度以下，还不时伴着一阵阵寒风。特别是降温后这雪水冻成的路面，崎岖不平，走在上面如履薄冰，我只能小心翼翼选择那些稍微好走一些的地方——万一摔个跟头，不光是弄脏了衣服，摔坏了相机，还有可能来个胳膊腿骨折，那可就麻烦大了！所以，为拍摄心心念念的胡同资料，这些年我确实付出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谁让我喜欢这些呢！

继续往东，一直走到腊竹胡同的东口，斜对面再往东有一条街，街口的牌子写着香厂路。我小的时候从广播里经常听到这个名字，香厂路小学那时还挺有名儿的……

此刻，我的手冻得已经有些发僵。出门时急匆匆忘戴手套了。于是我进了路边的一家烤肉店，暖和一下，坐在那里喝了点儿水。休息一会儿之后，我再次来到街上，开始顺着南北向的一条横街阡儿胡同往北走。这一带的胡同两边，有许多家炙子烤肉店，往里面看去，生意都挺兴隆。阡儿胡同北口有一巨大的牌楼，样式有点像国子监街上的那座。

走出阡儿胡同北口，眼前就是两广路大街，西边是菜市口，东边是珠市口。我走上过街天桥，去向马路北边。往下看，左手是陕西巷，右手是石头胡同。我选择了从陕西巷南口进入……当年八大胡同之首的陕西巷，如今早已物是人非：本就不宽的胡同里，挤满了小饭馆和小杂货铺，窗户上、房顶上、路边上，到处是形状各异、大小不一的广告灯箱，自行车、电动车、三轮车停得满处都是，再加上雪后满地泥水，让人看着闹心。

往深处走，经过52号院，走进那陈旧的门楼，这个院子里，坐北朝南那座漂亮的二层小楼，曾是民国时期一代名妓小凤仙的住所。如今这座砖楼已变为普通民居，年久失修，十分破旧，只有从房檐下那精美的木雕可以看出它当年是多么富丽堂皇，也不难想象，曾经，这处小院该是十分幽静的。

我曾多次来这里拍摄，这里的建筑风格和东西城内的四合院有所不同——明清两代，文武官员住在四九城内，商家只能聚集在前门外地区，所以这里的院落和门楼大都是清末民国初期，由外省进京的商人们修建，门楼样式和院落设计，很多带有徽商或浙商自有的地方特色。所建的门楼高大壮观，砖雕木雕艺术精湛而讲究，距今大都已有上百年历史。这些院落和名人故居，都极有文物价值，包括位于珠市口一带的八大胡同建筑。

踏着积雪，一路走一路拍摄，从陕西巷北口走出，往东穿过前门东大街，进入对面的长巷三条……我低头看了看手表，不知不觉已是下午5点多了。虽然有些累，但觉得很有收获，难得拍到这么多雪景中的胡同照片。

天渐渐暗了，不一会儿路灯亮了，胡同里，昏黄的路灯下，一位老大姐正猫着腰，低头清扫门前积雪，我走过她身边时说了句：“辛苦了老大姐。”她抬起头，说，“今天不扫明天就冻瓷实了，据说今儿夜里零下7度呢！”

穿过长巷三条、四条、五条，大蓆胡同、小蓆胡同，天色已经全黑了。我只能把胳膊肘支在墙壁上，费力地稳住相机，拍摄路灯下的胡同。因为无数次来前门地区的东西打磨厂、兴隆街、长巷、草场一带拍摄胡同，我对这里已经非常熟悉，但寒冷大雪之夜进行拍摄，今天是第一次。这片地区从2008年开始拆迁，至今还没有拆完，但已很少有完整的院落。站在一片片废墟前，想着曾经居住生活在这里的老北京人以及这些院落里曾经发生过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我思绪万千……

很晚了，胡同里，除了几盏昏黄路灯的一丝光亮，放眼之处皆漆黑一片。四周寂静，只我孤零零一个站在这冬日的雪夜里，守望着没有拆完的胡同和院落，就像守候即将离世的亲人……这些胡同已然成为我心灵深处的一种牵挂，我无力阻拦它匆匆而逝的脚步，但我必须用手中的相机，为它留下一份记忆，这是我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老北京人，为传承和记载这座城市的历史文化所能奉献的微薄之力吧！

我就像一个胡同守夜人，借着月光，顶着雪花，踩着积雪，缓缓地，向着胡同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