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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常宝霆和他的相声

2023-03-30抒情散文李治邦
一晃,相声大家常宝霆去世六年多了。

天津的相声名家众多,我接触的也不少,印象很深刻的人之一是常宝霆。我那时在天津群众艺术馆当馆长,也当过很长时间的曲艺编辑,经常举办各……

一晃,相声大家常宝霆去世六年多了。

天津的相声名家众多,我接触的也不少,印象很深刻的人之一是常宝霆。我那时在天津群众艺术馆当馆长,也当过很长时间的曲艺编辑,经常举办各类相声活动。每次邀请常宝霆先生,他都欣然接受,认为跟群众演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记得他晚年谢绝舞台以后,我们曾经在中国大戏院举办了一次阵容整齐的相声大会,我斗胆请常宝霆先生和久违的观众见上一面,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搀扶他走上舞台,在后台相声晚辈们都毕恭毕敬地喊着师叔师爷,那种尊敬大师的氛围很是浓厚。常宝霆先生走路已经很吃力,我搀扶的时候感觉很明显。在观众的掌声中,他对观众讲的第一句话就是很想念大家,就是来看看大家。我发觉常宝霆先生的眼眶已经潮湿了。

在全国国家级的相声非遗代表性传承人当时只有两个,一个是常宝霆,一个是姜昆,可见常宝霆在全国相声界的影响有多大。现在我们看相声表演,年轻的相声演员风格大体相近,特别突出的不多,因为题材过于狭窄,表演的手法也就显得单调,格调陈旧。其实还有一个根本的症结,是我们回避或者不愿意提到的,那就是相声演员表演的方式越发趋同化,看一个演员的表现就能看出一群演员的风格。而在相声界名望很高的常宝霆先生,却是在趋同的表演风格里很早就跳出来,独树一帜。这得益于他的相声世家,得益于父亲常连安以及哥哥常宝堃,常宝堃就是一个不同凡响的相声大师,可惜英年早逝。常宝霆从记事起就与相声结下了不解之缘。父亲和兄长常在家里研究、排练相声段子,常宝霆耳濡目染,再加上父亲和兄长的言传身教,本就很有悟性的常宝霆日渐长进。常宝霆1929年出生,从小就接受相声的气场,这就帮助了他,促使他很早就登上舞台,也让他看到了当时众多老一辈相声演员的表演精髓。在北京,他12岁拜郭荣启为师,郭荣启天津生活的底蕴丰厚,也在滋补常宝霆先生的艺术养分。

观众喜欢听常宝霆的相声,就是喜欢他这种相声演员很难拿捏的帅劲儿,那种表演的激情和高亢。他让自己的表演如同煮粥一样,不断地加温,就那么用小火炖着,慢慢把味道全都浸透在浓浓的香汤里边。观众静下心来,沉浸在他所设置的氛围里,享受相声那原本的魅力。常宝霆先生十分注重表演,他像演话剧一样在刻画着人物,寻找着角色赋予的内容和故事。他的动作也像话剧演员一样舒展自然,而且是随着人物的变化而变化,生活化而又艺术化。他把观众瞬间带到舞台上,带进人物和故事里边。随着节奏在变化,随着剧情在发展。常宝霆先生在传统相声中融入了很多现代的东西,影视的、话剧的、小品的综合在一起。他的观点是:社会在发展,要随之进步,好好运用,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所以才诞生了相声《听广播》这样的表演形式,观众以前没有见过,觉得很新奇,但其中喜剧的包袱又让人意识到是在表演相声。

比如传统段子《杂学唱》,有很多人说过,但常宝霆和白全福的《杂学唱》最佳。为什么都这么说,常宝霆和白全福却与众不同?常宝霆的柳活儿很有特色,学起来不是像,而是好。常宝霆在《杂学唱》里充分展示了自己的表演才能,找出可以发挥的细节,加以夸张。表演起来十分娴熟,在舞台上闹而不喧,效果热烈火爆,节奏干脆流畅,具有常宝霆独有的帅派风格。另外,他的基本功扎实,贯口和柳活儿都是他的强项。他为了练习贯口,从小就开始下苦功夫。他的柳活儿也很厉害,他知道包袱在哪儿响,为什么响,自己怎么能够把握好节奏,不让一个包袱哑火。这种严格要求自己的做法现在很少有相声演员能够做到。

常宝霆找的包袱点都很准,他不是为了找包袱而找包袱,一定是肉中噱,就是与相声人物和故事相符合的,不是节外生枝。他注重在生活中找情节,在传统段子里去翻新。他有的包袱都是老百姓经历过但很少提炼过的。再比如脍炙人口的《挖宝》,这是他与他的徒弟王佩元合作的,按说从猪身上找包袱,找故事,应该比较难。但是常宝霆和王佩元却克服了这个困难,他们深入生活,了解猪身上的一切喜剧因素。最终呈现的就是夸张在真实中产生、细节在高潮中诞生的经典。常宝霆的想象力很丰富,他的表演风格和处理包袱都具有自己独特的方法,让人意想不到。《挖宝》里有关猪蹄和小皮鞋的包袱就格外清新生动,让观众回味无穷。

他的《爱缺点》,就是在找夸张的切入点,然后在观众中找共鸣。《不同的风格》《诸葛亮遇险》《道德法庭》《相面》《武坠子》《身后大事》等都享誉曲坛,成为当代相声艺术的经典之作,这些都是从生活中寻找出来的,然后先是塑造人物,再从人物中寻找包袱点,而不是现在一味地找包袱,丢掉人物的本体,包袱是为人物服务的。在相声中很多人都在寻找怎么吸引观众,就有怪和帅一说。现在怪在出风头,而帅就很难得。帅是相声表演的一个高峰,也是众多相声演员所追求的,而常宝霆就在帅上做足了功课。帅不是在台上撒狗血,而是语言和形体的功夫。我和常宝霆先生有一次深谈,他说他会的段子不少,但每段都得要揣摩研究和分析,包袱在哪儿响,人物刻画怎么才能更合理或者更出乎观众预料。就相声本性而言是以讽刺为特长,但由于我们创作意识和观念的模糊,讽刺开始变得有些粗浅和直露。常宝霆却能在讽刺中折射一个时代的精神,他的讽刺不是卑琐的低下的庸俗的,而是理直气壮的那种。在新中国成立后的北京相声改革小组成员中就有常宝霆,他把他对传统相声的改革意见发表出来,成为后来相声改革的一个助推器。他也是后来相声改革小组中唯一的天津成员。

尽管常宝霆与不少人合作过,但我觉得高峰期还是与白全福的合作,两个人相得益彰,可谓绝配。白全福的捧哏也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不紧不慢,形成了他们独有的风格和特点。常宝霆14岁正式与白全福结为搭档,两人共同合作四十余年。在长期的合作中形成了严谨、机趣、炽热、绘声绘色的艺术风格。常白的相声搭档在相声界也是很少看到的,白全福去世后常宝霆就不再找新搭档登台演出,足以看出他对白全福的尊重和感情。

应该说,这么多年相声的发展一直在创新与不守旧之间进行。常宝霆敢于突破原来的表演模式,许多作品经他改编后,和以往都不同了,跟现实更加贴近。还拿他的相声作品《听广播》举例,在上个世纪60年代就大红大紫。我有幸在少年时期就看过这个作品。当时看到结尾常宝霆从舞台上纸糊的电匣子里忽然探出脑袋,先是惊讶地张开嘴,后是喷出来笑声,随之热烈的掌声响起。这个作品是带着乐队在幕后弹唱的,在表演中还吸收了南方的滑稽剧等姊妹艺术。从内容到形式都很新颖。另外,他在相声舞台上也擅长表演,一举手,一投足,围绕着整个作品的情绪,十分出彩,再加上白全福的默契合作,使得《听广播》成为常宝霆相声的代表作品。事过这么多年,相声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似乎再也没有超过《听广播》那样强烈的艺术效果。

常宝霆生长在常氏家族,其整个家族在相声界有很大影响。他的相声包含很多,提供的多元化信息量也很充足。一些新思维、新的生活方式、新的社会导向都包含在他的相声里面。不管是创作的新品,还是传统的旧作,他都划入到自己的相声世界里,加以改造。别人都说的段子,他再说一定是跟别人有区别的。他敢于突破原来的表演模式,许多作品经他的翻新和努力后,就和以往都不同了,似乎每一个字都有出处和讲究。比如他的《挖宝》,比如他的《听广播》,比如他的《卖布头》,都是用一个个有趣的小故事,艺术地串联在一起。大家在听他的相声时发现,笑声背后,他传递的各种信息和信息量相当丰富,而且手法相当现代化,相声的故事里充满了一种哲学思辨和人生的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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