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台州
明 戚继光
花事蹉跎候雁催
江南三月送春回
蓟门桃李应何限
岁岁不知春去来
三十多年前,也即1983年那个夏日,当我们在温州按温式传统做法吃了那两只七两重……
行边
明 戚继光
花事蹉跎候雁催
江南三月送春回
蓟门桃李应何限
岁岁不知春去来
三十多年前,也即1983年那个夏日,当我们在温州按温式传统做法吃了那两只七两重的青蟹,也即被温州人称作的蝤蠓后,脚头虎虎生风,差不多两日之内便将北雁荡山所有的景点囊括一空,并学着我原来黑龙江林场一起伐木的那个平阳知青、有着一脸青春痘的小包,立此存照:于雁荡之深谷叉腰仰头60度,望百尺瀑布大龙湫,水汽蒙蒙水势嘹亮隆隆从天降。
从雁荡山出来,我们去哪里?一是循原路回温州,然后沿着瓯江往上游走,过丽水后直插金华,像吃红烧肉一样在产地原汁原味大块地吃它一回金华火腿,坚决不要火腿冬瓜汤,肉切得像纸片一样,过水后寡味索然。要奢侈地吃,蒸它,起码块头要一指厚,一口咬下都是火腿淡淡的哈喇味,这样才过瘾。
没想到,这么解馋的方案,一提出来立马就遭到一个叫老马的发小强烈反对。老马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能光为吃。我们应该去这里。老马掏出全国地图册一指点,大家一看全明白了。向着北偏东海岸方向行六七十公里,就是台州湾,就是椒江。湾外好多岛,正中央,赫然十个小字让人激动得一哆嗦:北一江山岛、南一江山岛。这两个岛,在我们小时候太熟了,连同空战英雄米格战机飞行员杜凤瑞,连环画不知看了多少遍,战斗故事和英勇事迹早就耳熟能详了:1955年1月18日,我军首次陆海空三军协同作战,以出动百余艘舰艇、五十余架战机,约一万人的兵力,一举攻下了蒋军盘踞的一江山岛。登陆战斗打响后仅35分钟,就攻占了一江山岛主峰。从登陆至结束战斗,三小时余,毙俘守岛国民党军约一千一百人。解放一江山岛,有力打击了当时美蒋签订的共同“协防”条约,迫使两万多国民党军自动从浙江沿海岛屿撤离,使他们失去了一个赖以骚扰和部署进攻大陆的跳板,保障了我大陆东南沿海的社会主义建设和人民群众的生活安宁。“去那里,不但有看的,也有许多好吃的,鱼虾蟹肉,椒江也有蝤蠓招手呢!”老马猛戳着地图,强调。发小老马,乃山东人氏,生于军伍。1964年,跟着转业的父亲来沪上。老马的父亲大老马,转业前是在海军舟山基地当兵,据说参加过解放一江山岛的战役,现在离椒江这么近,老马绝对是要去父辈战斗过的地方感受一下的。
次日一早,遂老马的愿,大家在饱餐一顿雁荡山大众名点肉丝银芽炒米粉后,坐上了去往椒江的车。那个时候,路曲曲弯弯,车走走停停,也没个高速公路给你奔驰,走了多半日,下午才到。拐进椒江长途汽车站的时候,天色发阴,似乎还有点小雨。往江边的地方赶,售票及候船的地方好像是个红瓦平房,搞了几排椅子,一看墙上的船务讯息,透心凉:虽然有开往大陈等岛屿的航班,但都停航了,说是受台风影响。再一问,就是无台风,也上不了一江山岛,说是岛上没有常住民。一听这个情况,老马呆了好一阵,上不了岛,那我们上哪去找有蝤蠓的地方?算了,瞎逛吧。好在,在长途汽车站附近找着了一个“红卫”或“解放”之类的招待所,人也就活泛了过来。始作俑者老马,说打探过了,门前不远就是解放路,顺路可以走到枫山,那里有解放一江山岛纪念塔。又听东问西,得知历史上,倭寇入侵,戚继光率戚家军多次驰援,曾驻扎此地,以荡倭寇。到江边,据说还能看到纪念戚继光的古庙呢。
一行人遂往那去。那个时候,椒江刚刚建市两三年。之前,这地叫海门,属台州地区。左看右看,小城倒是蛮干净的,枫山周边的路上,静悄悄,平房和三两楼房,掩在绿荫里。高高耸立在山顶的纪念塔矗在了眼前,众人遂加快了步伐。至山门,有长长的石阶,笔直的、几乎呈45度角至山顶的塔座广场。怕是有几百级了,老马估算了一下,打头,率我等拾级而上。也不巧,刚至顶,豆大的雨就下来了,众人塔前肃穆站立十多秒后,只得匆匆绕塔一周,也顾不得张望山下的景、椒江和台州湾在哪个方位,就下去了。那一晚,雨大出不了门,哪里去寻蝤蠓,也就在招待所附近,胡乱找了个小米粉店,草草地弄个饱。好在第二天,赶上了一班去天台的车,算是逃开了台风。
天台亦是台州一个好去处,佛宗道源、山水风光,著名的有石梁飞瀑,始建于隋代的国清寺等。那时椒江至天台,都是普通的公路,路面时沙石时沥青,百公里的路走了近四个小时,好在一路山水景色甚好,都不累。至午后1点到达天台城内,居然蓝天晴朗,没有一丝台风迹象,一班人都欢呼起来。只见一头发蓬松竖起的当地小伙,短衫大敞赤膊胸肌突凸,瞄着我们,高喊“国清国清、十块十块”,将一辆带斗的“摩的”绕停于我等面前。到讨定价钱,飙车风掣至天台宗的圣地国清寺。那寺,到处芭蕉修竹古松香樟,又溪水潺潺,黄墙隐约,住过多少名僧:唐一行法师、寒山、拾得、济公。这寺,谓中国四大寺庙之一。李白曾作诗写道:天台国清寺,天下称四绝。望着寺门处大大的一个“隋”字,发小老马不无遗憾道:转进天台转对了,可惜的是,椒江匆匆过,台州湾终究没见到,有机会这两个地方还是要来啊。
还真是来了。是十年后,我单位全国著名文学大家阿章高擎大众文学旗帜,振臂一呼,开笔会时多少有志者跟着上天台。此时,台州地区已撤地设市为台州市,下辖玉环、温岭、仙居、临海、三门、天台等市县,椒江则由市改成了区,为台州市的主城区、市府所在地,和黄岩、路桥两区共同组成了台州三个区。在那次笔会上,当地的一些文人名流,引经据典,云台州是佛教天台宗和道教南宗的发祥地,云唐武德五年置台州,以境内有天台山而得名,谓台州之名自此始。也是巧,我单位好些人,居然与台州有关。譬如过去的总编老丁,天台人,称历史上台州河网密布港汊交纵,有“走遍苏杭、不如温黄”之评价,说到家乡天台,古迹名胜,更是自豪得很。还有一个叫小潘的,临海人,其女儿出生那些日子,老家搞了多少喜蛋,别人走到他的工位,他总神秘兮兮笑,说蛋少了,问有没有偷吃了他的蛋。说我们临海,物产丰饶,走地鸡的蛋,就是香;说我们临海,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台州府在此建了一千年,有江南八达岭——临海古长城,还说北京八达岭长城是它的翻版。一查,倒也是。前些年,我单位更有一个叫老尼的,酒量好,也豪爽,江苏新沂人。一日,单位有个好画画一手好书法的老刘,发现老尼又在嚼食熟虾干——那虾干,特香,心想老尼他老家也就临近山东枣庄与临沂,特产也就是绿豆烧红枣和捆香蹄,哪来这路海产品。后来老刘一嚼老尼的虾干明白了,虾干美味来自椒江,老尼早就成了椒江的女婿,解放一江山岛烈士纪念塔,都瞻仰几回了,台州湾,也蛮熟,椒江市容市貌哪些变化,也能说个一二三四五。
是和老尼攀谈的数年后,一个秋日的时候,北京城来的龙先生——一个多年研习文理哲且对信息产业前沿多有关注的专家型学长告诉我,台州有个做拆船营生的老友,想请他和沪上一些做实业的朋友去实地察看,参谋一下以后能开拓的方向。于是也跟着去。到达的地方,居然是20多年前来过的椒江。真是大变了,路上车水马龙,夜晚了,岩屿路中山西路那一带灯火通明,食铺衣店卖鞋的卖首饰化妆品的,店面是一家紧挨着一家。面前的吃食,哪是那个台风来临之夜的一碗米粉。在人声鼎沸的海鲜摊档前,火舌嘶嘶,发出耀眼的橘红,锅勺叮当,依次是螺虾贝类鱼鲜,当然剁开的葱姜蝤蠓是少不了的,通红的大钳和饱含汁水白玉似的蟹肉,美味至极。
站在椒江的河口,台州湾的风扑面而来,近处小船劈波斩浪,望远湾口,有几艘大船锚泊,鸥鸟飞翔。极远的地方,是海天一色。台州朋友老陈,望着远远对岸的几架港吊道:老早椒江发达的地方是对面北岸。南岸海门1894年开埠辟为通商口岸后,开通椒江至上海、宁波、温州等客货航线,陆续创办轧米、印染、打铁、竹木柴炭、客栈饭铺等实业,又有南北货、医药、典当、鱼市等商货,有台州小上海之称。至上世纪30年代,又陆续有了日用玻璃、绣衣、渔船、烟草、酿造等作坊,但大多处于停业半停业状态。直到新中国成立,才有所改观。老陈说:其中,玻璃厂于1972年制的一款高脚杯曾被国宴选用。而绣衣产品,则远销过欧美。改革开放,给了台州发展更多的机会。至于北京城来的龙先生给出了什么好的建议,陈先生笑而不答,似乎信心满满。
时间真是飞逝,弹指间,十年过。又是秋。我等和龙先生旧地重游,在台州黄岩一个叫九峰的地方,穿透晨日中的细细霏雨,望向山的那边,椒江方向。在昨晚的食铺上,台州的贝类小海鲜依然那么美味,蝤蠓的大钳依然那么火红。椒江与朋友老陈可好?黄岩人告诉,从椒江边一个叫大陈码头出发,有了去往一江山岛的班船。一个时辰就能上岛。一江两岸又十年,椒江现在又发达了,雄心勃勃:有了打造医药健康、缝制设备、智能家居、汽车零配件、电子信息、时尚产业一揽子蓝图。
蓦然地,忆起那年轻的发小老马,我们在江边,寻觅台州湾,一江山岛,今日还去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