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早梅花发时
新年前收到一张照片,是摄影师老Z发来的。照片上是一截黑褐色的倾斜枯枝,为了突出倾斜的枯枝,背景设置成了白色。照片上一白一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像一个隐喻。它不仅指的是颜色的对比、日月的转换,更是在告诉我,从初学写作到登上文学的舞台,就要像那截枯枝,要接受寒雪的淬火。
这是我去年种的腊梅,看似枯萎的枝条中间有个小小的芽苞,透出隐隐约约的亮黄。我觉得这芽苞就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证书烫金字上的颜色,正是这亮色将我从一个写作的门外汉领进了文学神圣的殿堂。自此,我不再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卖花姑娘,而成为了有着作家头衔的女子。我变得自信坚毅起来,不再惧怕生活的未知。我的写作也从第一本散文集里抒写个人的际遭转变为为社会而写。我的眼光从自我迷恋的描述中转移开去,开始写我花店门口那些普通人,他们的生活、命运、悲喜、顽强,以及他们身上的人性光辉。我也在他们的光辉里成长,让笔墨丰盈,沾满人间的烟火气息。
2018年加入中国作协后,一直是我写作的幸运年。长篇散文《玫瑰刺》被《十月》刊发后又被《散文选刊》转载。文学之灯在沉寂多年后,终于点燃,擦亮了我一度暗淡的日子。我与很多读者从这篇散文里找到了自己的精气神。并在这种精气神的鼓舞下,继续走文学的道路。也是在这个时候,我才真正明白文艺为人民服务的含义。
这棵腊梅为素心腊梅,是去年春天赶集购买的,亲自挖坑种植在老Z的菜园清闲居里。腊梅的位置在菜园东边,靠近水湾的偏僻角落。我栽种它的时候也是给了自己这样的暗示:写作是孤独的事业,需要避开热闹,潜下心来,用独到的眼光发现生活中的美,写出具有思想性、艺术价值与悲悯情怀的文学作品。
去年冬天,梅树出现了不好的征兆,有些树枝开始干枯。当我用手抚摸着它皲裂的树皮,它传递给我的也是一股凉意。有段时间,我甚至将它忘记,或者说不再在意它的死活。没有想到“枯木逢春”,它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它用一个微不足道的芽苞告诉我,好的文学作品就是一个积累沉淀的过程,这期间的隐忍,挑战必不可少。
清闲居的一大片麦地,令人欣喜。它躺在蓝天之下,裸露着土黄色的胸膛。胸膛之上,密密麻麻长满了毛茸茸的麦苗。绿绿的、柔柔的,随风摇曳,给我新生命的强烈召唤。走远一看,一条条丝绦在跳荡、在舞蹈、在说笑。走近些,那些丝绦又模糊起来,变成一缕一缕的青绿,稀疏分布在土地上。土块压着的那些麦苗,没有匍匐倒下,它们弯曲一下身子,朝天空的那条道走去。它们的绕道而行,让我想到了文学。长达十几年的写作,我在乡村与城市之间徘徊,也曾经沉醉于田园牧歌式的怀旧抒写,在城市题材的繁杂中迷失浮沉,让写作陷于思想的狭隘与表达的缺失。倘若学习麦苗绕一下路,开辟一条新的路径,自己的作品会不会能灌浆、扬花、抽穗、结果、收获呢?
我从麦地,拔腿跑向了那棵腊梅,它拥挤在栅栏之间,除了我和老Z,没有人能分辨出哪是树,哪是栅栏的干树枝。拍的那截枝条似乎又长长了些,那个芽苞已经如拇指肚大小,黄晕渐浓,似乎我一转身就开出花来。其余的枝丫上也长了好多的芽苞,似乎在竞相绽放,又沉默无语。盘点今年,我不但生育了诸多文学的孩子,我还有一树繁花。
时至中午,太阳高悬头顶,我的影子缩在脚下,那般暗淡、渺小。而那棵素心腊梅,投射到地上的却是婆娑雅致的美姿。那些麦苗依旧不动声色躺在广袤的大地上,以崭新的姿态迎接风雪,也迎接新生。
隐隐约约的,有一种声音,自天宇降落,挂在树梢,又匍匐过黄河,抵达我站立的地方,那是柳梢发出的呜呜声。是童年一种悦耳的声音,它正在我写的儿童长篇小说《黄河岸边的小屋》里回旋。这是山东省定点深入生活获批的一个项目。也是我写作的新突破新尝试。展望明年,我需要信心百倍,深入生活,扎根人民,投入到长篇儿童小说的创作当中,做一次回归与寻觅,让童年的欢乐、温馨与美好跃然纸上。
偶尔看那张照片,又有了新的发现:那根树枝的末梢,似乎冲破了画框,伸向了深邃的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