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孩子都有诗的灵魂

有人说，儿童与诗是有一段距离的。因为诗要求凝练、含蓄、意境深邃，而孩子的天性却是好动的，他们对于艺术首先要求的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然后在这种满足中受到潜移默化的熏陶，诗的特点却往往限制了孩子们与它的亲密交往。

但是我更加相信，每个孩子都拥有一个诗的灵魂。

我在组诗《在文学的殿堂》中，把孩子和诗、孩子和寓言、孩子和童话、孩子和小说都进行了诗歌的注释，其中有一首《孩子和诗》：

我和孩子谈诗，

她的眼睛

紫葡萄般放光，

笑声，泻出她的

漏风的牙齿。

于是，我知道了

孩子们爱诗！

是的，春雨是湿的

露珠是湿的

大森林的故事是诗的；

牛奶是湿的

汽水是湿的

奶奶的童话是诗的。

孩子和诗的感情

就这样奇妙地交织。

诗，融入她的血液，

让金色的童年

充盈着天真和机智……

“让金色的童年充盈着天真和机智”是我对孩子和诗的一种总结。在孩子的眼里，世界是透明的，美好的，每一个孩子都可以说是富有爱的天赋的诗人。他们出于本能地喜欢摇曳的野花，天上飞翔的小鸟，水中灵动的鱼儿；喜爱张着小手的幼树，春天里染绿大地的小草，以及一切小生灵们。孩子的心是纯真的圣地，他们的眼睛注视着的一切事物，都由于这童心的折光呈现出五彩的色泽。这是由欢乐的憧憬和好奇的幻想交织成的光谱。诗歌需要情感、情思和情趣有机地融合，这样调制出的诗的饮料，是孩子们愿意喝的。而儿童诗就是打破种种限制，成为沟通儿童与诗的那座桥梁。

中国的大诗人、《诗论》的作者艾青曾说过：“诗是人类向未来所寄发的信息，诗给人类以朝向理想的勇气。人类语言不灭绝，诗不灭绝。”我觉得这段话也适合儿童诗。如果说诗是人类精神天空中最亮的那道闪电，那么儿童诗就是若干闪电中重要的组成部分。诗人们用奇丽的幻想和精巧的构思，加上和谐的韵律和几分幽默，帮助孩子们进入诗歌的领域，并赠予他们一个又一个香喷喷的梦境。

没有幻想就没有诗歌，更不可能有儿童诗歌，诗里面孩子天真的幻想，包含着合理的成分，既是幻想的，又是真实的。孩子的天性是活泼的、好动的，他们对世界充满了新鲜的好奇，并且用积极的行动去探索、寻觅甚至企图打破这些好奇。与此同时，从行动中学会认识世界和了解世界的方法。因此，孩子们喜欢明朗的、动作性强的诗歌，并从中发现自己行为的楷模，借鉴诗中人物的行动，儿童诗如果一味陈述或空泛地抒情，会造成小读者的冷淡以至费解。这就给儿童诗作者提出了一个要求：一首成功的儿童诗，除去思想、感情和语言外，至少应该有连续活动的场景，构成清晰的、易于想象的画面；应该具备独特的、风趣的故事情节。一首成功的儿童诗，并非必须是完整的叙事诗，但最好带有叙事诗的骨骼、叙事诗的精髓，它是浓缩的叙事诗，同时又是淡化了的抒情诗。所谓“淡化”，就是让感情从容不迫地、潜移默化地流入小读者的心灵。对于孩子的心灵来说，来不得半点的矫饰和造作，要以天籁之声、自然之情去启示孩子们对于生活、对于友谊、对于人生的各种复杂情感的学习与适应。

诗歌，和小说、散文、报告文学相比，最大的特点是音乐感和格律性。比如古典儿童诗，如果让小孩子直接学习像《岳阳楼记》一样的文言文，肯定会有阅读障碍，但是一首《咏鹅》可以让小朋友在很短的时间里记住背诵，这是诗歌和其他文学体裁重要的区别。

我记得曾经听过叶嘉莹先生讲关于诗歌的课，她把自己在国外和幼儿园的小朋友谈诗的故事告诉我们。首先叶先生把“诗”做了两个字的拆写，她是用中国最早的古文字书写这个“诗”字：一个是言文心声的“言”，是心底流出的声音；一个是寺庙的“寺”，是很神圣的地方。所以诗，是要传达心里的声音，并且带有庄严的气氛。

“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诗歌在人类文明史上一直处于领先的地位。让孩子们从小接触诗可以让他们知道语言的丰富性和美感，同时通过韵律加深记忆，而且诗歌的想象、联想和特殊的句式结构对孩子的语言也会有很大的帮助。所以，让孩子们从小就和诗交上朋友，和古今中外好的儿童诗交上朋友，对他未来的语言表达能力都会有特殊的帮助。

中国儿童诗发展百年，有很多优秀的儿童诗人，比如当代的中国儿童诗人金波、张秋生、柯岩、袁鹰、田地、邵燕祥、阮章竞等等。在我们中国作家协会主办的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中，儿童诗是其中一个门类，每一届都有优秀的儿童诗人获奖，诗人们研究社会、研究时代、研究儿童读者，精选富有生活情趣的细节，用生动的笔触帮助孩子和诗建立亲密的友谊。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除了国内优秀的儿童诗作品，还有很多国外的儿童诗翻译成中文。虽然诗从本质上讲是不能译的，但是如果有一个优秀的翻译家，他本身又非常懂诗，比如任溶溶和屠岸先生，他们都是大师级的诗人，对外国诗歌进行了精妙的解读和翻译，这样的作品也非常值得阅读和学习。

儿童生活的天地是无比丰富的，这就要求有相应题材广泛的诗歌来衬映。现在有越来越多才华横溢的儿童诗人们用热诚的思索，用深沉的眷爱，用微笑的诗心，来注视和关切着新一代的成长，向他们灵魂的原野，灌溉以汩汩的诗泉，引导着他们，踏向金色的朝暾。

每个孩子都拥有一个诗的灵魂，我们要呵护它，培养它，让这个灵魂变得深邃而强壮，从而能够从容应对不期而遇和自然而然的成长中的烦恼。

（作者系十二届全国政协委员，中国作家协会原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