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掠过太阳坪
一场纷纷扬扬的雪花飞舞之后,呼啸而来的风儿,依旧凛冽、刺骨,但你能从寒流里,感受到一丝丝春意。风过处,流云飞散,久违的阳光,穿透迷乱……
季节轮替,流年惊艳,似乎都离不开风的抚荡!
一场纷纷扬扬的雪花飞舞之后,呼啸而来的风儿,依旧凛冽、刺骨,但你能从寒流里,感受到一丝丝春意。风过处,流云飞散,久违的阳光,穿透迷乱的雪雾阴霾,田畴原野的银装素裹,分崩离析。渠江两岸犹自尘封在寒流里,春的信息,便乘着风,迫不及待地登上了太阳岛。
春天,就藏在呼啸不止的风声里,静候于某处风眼,蓄势待发。风儿漫卷,太阳岛上皑皑的白雪,浸湿着冰封坚硬的土地,四处响起冻土消融的声音。春江水暖鸭先知,在太阳岛上,最先感知春暖的却是芬芳的泥土。
灰蒙蒙的原野,空旷寂寥,苍穹一样辽远。残雪,似几抹云朵在飘忽。一个黑点,在飘忽的云端时隐时现。我便裹着风,迎上前去。一个年近五旬的老农,“嚇哧嚇哧”,呵着一串串粗重的白雾,正在费劲地荷锄翻土。我有些哑然失笑道,春天还未到呢,这么急着下地?老农放下挥舞的锄头,也笑道,这叫作冬翻。秋收后,留在地表的根兜杂草,经过一个冬天的冰腐雪蚀,已经朽了,把它翻转掩埋起来,等到春上,就沤成了上好的肥料。老农停顿了一下,望着天际道,冬翻过后,春雨就要来了。
白雪消融那几天,蛰伏的男女陆续走进了寒风刺骨的原野,男人犁田翻地,女人收掇田垄地畦,沉寂了一个冬天的太阳岛喧哗起来。土地被锄头和犁耙,整理成一垄垄、一畦畦,好像精心雕琢的一幅美术作品,赏心悦目。
又过了几日,一声惊雷,从远处的峰峦跌落,滚过太阳岛的天空,寒流为之震动,网纹一般炸裂。风起处,纷纷碎落,寒冬支离破碎的声音此起彼伏。春雨,便在风信里,扬扬洒洒,如约而至。
从此,雨丝飞花,淅淅沥沥,在天地间编织成绵密的雨幕。万物复苏,所有在严冬枯萎老去的花草树木,都在雨幕里苏醒过来,返老还童;冬翻的土块,在雨幕里湿润、浸透,浸泡成松软如发酵的面团。雨水渐渐漫上来,淹没了泥土,酿成了一汪汪亮晶晶的水田。
焦躁不安的蚯蚓,爬出了洞穴,吐着绵密的白色唾液,滋润着蓬松的泥土。太阳岛的人把种子撒在泥土上,就好像胚胎着床,一个生命开始了孕育。一阵风吹过,生命破土而出,芽黄才露尖尖角,遥看成茵近却无。幼苗见风长,疯一样地长,一天一个样,你从田埂地垄走过,都能听到青苗拔节的声息。
风,一阵一阵地抚荡。随之,沉寂了一个冬天的虫草花鸟,追逐求欢的蛙鸣雀叫,打情骂俏的鸡鸣犬吠,也开始朝着春天鼓噪。狭窄的太阳岛,已经容不下生机勃发的蔓延,生命和鼓噪,便向着河岸挺进。杨柳抚荡,吹皱了渠江春水,鱼儿开始翻波逐浪,跃出水面,扇动着鱼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鲤鱼扇(散)籽”,产下无数鱼卵。这时候的河流,就成了巨大的流动的子宫,孕育生命万千。还有,无数细小若微尘的生命在鼓噪,在太阳岛的巽风里,吟唱着农耕渔猎古老的传承。
远远望去,渠水南来,携来湘桂黔三省坡旖旎的风情,在这里拐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弯。三省坡的泥沙俱下,堆积成一个狭长的沙洲,就好像一枚长长的楔子,尾随逶迤而来的层岭峰峦,突兀嵌入江中。
沙洲横贯东西,一马平川。每天,第一缕阳光,从东头升起,夕阳,从西边落入水中,浸出一轮新月。湖南省靖州苗族侗族自治县太阳坪乡的村民们逐日追月,守望着约五平方公里的沙洲,日垂平野阔,月照渠江涌。强烈的太阳光,从早烤炙到晚,把湿漉漉的泥沙,蒸发成粒粒发烫的沙砾。令人啼笑皆非,三面环水,竟然受困于水土流失。在日出日落里,村民们炙肤皲足,世代坚守着象耕鸟耘的农耕遗风,埋沙培土,引水灌溉,施肥汙地,硬生生把一个贫瘠荒芜的沙洲,演化成生机盎然、花团锦簇的绿洲。于是,绿洲有了一个惬意的名头:太阳岛。
这些年,我像无根的浮萍四处流浪。曾经炊烟袅袅的村落,空置成了远山的寂寥,丰腴的田野土地,荒废成了杂草丛生的乡愁,就连那村庄的烟火和鸡犬喧嚣,也渐渐沉寂了下去。于是,不管是被迫还是主动地离开,村庄于我,有了牵挂的疼痛。
当我被风挟裹着,登上太阳岛的时候,疼痛多少有了一些慰藉。这里,被四季的季候风,熏染成了一个万花筒,一阵风来,就是一帧不可方物的农耕图景。春风里的播种扬花,夏季里的瓜果飘香,秋天里的稻田流金,冬日里的橘园溢彩,好似一幅缤纷的锦缎,风吹波涌,漂浮在奔涌不息的渠江上。
在这个也是冬天、也是春天的时候,我听到了风儿掠过太阳坪的叨叨絮语,还有种子破土而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