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非历险记
二十多年前,我有幸去了南半球的南非共和国工作。我在那儿待了差不多四年。这期间,我有过几起跟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趁今天心情不错,就先来陈述一下印象中最深刻的那次险情吧。
那次险情,发生在2001年5月15日。记得那天是星期二,是个有着蓝天和白云相伴的晴天。那天中午,吃过午饭,大约十二点二十分左右,我看到由我负责每天上下班接送同事的“大众”面包车的油位很低了,于是,便独自一人开车去离工厂三公里左右的一个设在工业区内的加油站加油。
当我驾车出工厂,大约行驶了一公里多点儿的路程,突然前方不到一百米远的路旁,跳出三个持枪的黑人来。并且,他们还将一只旧的汽车轮毂迅速放在了道路中央。尽管我意识到遇上了麻烦,但由于那条路比较窄,根本没有条件迅速掉头往回开。
当时我很清楚,若强行冲过去,会有极大的危险。因为前几天我有一位白人女同事,也是在这一路段遭遇了类似的情况。她那天开的是辆轿车。为了免遭被劫持,当时她是开足了马力,冲过去的。
幸运的是,我的那位同事虽然中了两枪,但均未击中要害部位。当时,那两颗子弹分别擦过她的胸部和小腿;当然,那车子的左后轮也被击中。我的同事就是开着被击中后轮的车子,一口气将那车开去了医院。所以,从那以后,我便知道了在紧急情况下,三个轮子的车是照样可以开的。
但那天我开的是一辆面包车,而且我估计前面那三个伙计的枪膛里是一定装着子弹的。若我也硬是要冲过去的话,那么,我可能当场就会倒在血泊中的。车壳在子弹面前,其实跟一张纸没有任何区别。所以,我冷静地选择了将车停下来。
他们靠近后,我才看清楚这三人中有两个提的是AK47半自动步枪,另一个手里拿的是一把笨重的“五四式”手枪。那个拿着“五四式”的家伙相当敏捷地取代我坐上了驾驶座位,然后飞速调转车头,往相反的方向开去。我被赶下驾驶座后的待遇是——立刻被押解到了车子中间那排座位。
其中一个提着AK47的老兄用左手竖举着枪,腾出来的右手用来搜我的身。我很配合地举起双手,并未主动去口袋里掏钱给他。因为当地的华文报纸,曾不止一次提醒过,若遇到打劫,千万不要主动将手伸进裤兜里去取钱,因为打劫者会误以为你是去掏枪从而对你先开枪。
我当时被搜去几百元的南非币和一部“诺基亚”手机,另外,他们还将车载“索尼”录放机也拆了去。他们怀疑我是去银行存公司钱款的,故对整个车子进行了细致的搜查,以为我将钱藏在了车子的某个部位。在他们忙碌之际,我曾发现开车那个歹徒的“五四式”手枪很随意地挂在右腰处,这对我有一定的诱惑力。
我脑子里当时有萌动过以最快的速度,将那枪抽出,然后再开两枪击倒那两个手持AK47的家伙。因为在海南工作的那段日子,我和防暴队的特警混得很熟,他们一旦有富余的子弹,都会叫上我去山中的土堆前练习射击。不过,当时防暴队员配备的是比较小巧的“七五式”手枪,所以我对笨重的“五四式”操作,没有一点的把握。我更担心的是,若万一那枪里没有子弹,仅凭自己年少时学的那几招三脚猫功夫,想在面包车的车厢里将三个凶猛的歹徒制伏,说真的,我没有一点胜算之把握。而我一旦那样做了,基本上就是“不成功则成仁”的了。思虑再三后,我决定先试探一下他们的“深浅”,以便估计此次是否能有机会活着从他们身边消失。
说实在的,我当时心里面是非常之恐惧的,因为这伙人已在这条路上抢劫时杀死过一个黑人和一个印度人。所以我当时是有想过今天可能会是我生命的尽头。我曾想象着子弹进入我身躯后疼痛的时长,我希望若是跟生病时打针差不多,我基本上还是可以忍受的。
当然,那一刻,我也突然想到了家母曾让古寺旁的瞎子算命先生给我算过一次命,说我的寿命至少可以过八十,而当时我才刚过四十啊!我暗想,若那次算命准确的话,那我今天应该会有脱险的希望。
求生的欲望让我本能地跟他们说了第一句比较有深意的话。我跟他们说,你们认为值钱的东西都可以拿去,但请求你们将车留下,要不然,我的老板是一定会炒我鱿鱼的。我之所以这么说,是想在第一时间亮明自己卑微的身份,以免他们将我当作人质讨要赎金什么的,那死不死活不活的可就麻烦了。
我话音未落,他们中的一个相当干脆地说道:“我们只要钱,不要车!”听到这句回答,我暗喜涌心,思忖着自己今天估计死不了。于是我解释说,自己是去加油的,并让他们看一下仪表盘上的油位表。他们似乎觉得我说的是实话。但最终他们还是将车开进了一处灌木丛中。
当时,我还没有把握觉得自己一定能活着走出那个环境。但我的表情显得还是比较镇静的。我跟他们聊了一大堆话。主要是说明自己也是和他们一样,只是个来自遥远中国的打工者。
我说我在厂里交了很多像他们这样的黑人朋友;我说我内心非常理解他们之所为,只是劝他们不要无辜伤及他人性命。因为南非的法律规定,若出了人命案,一旦被警方抓获,是要被判处终身监禁的。我还故意强调说:这人啊若是失去了自由,那简直比死还要难受啊!
经过我一番“友善”而又“上道”的推心置腹后,终于,我听到他们中的一个说了一句:你开车走吧!
当时,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听力,似乎没有想到重生的幸福会来得如此之快。为了检验那是否是真的,我跟他们说:“我那手机你们喜欢就留下吧,不过那张电话卡是否可以还给我,因为那上面有我不少亲友的联系方式。”
我说完,居然看到拿着手机的那个,正准备去打开手机后盖还我卡,但旁边的另一个马上反应过来跟他说:“卡里有钱的,不要给他。”见状,我马上说:“若你们需要,那就留着用吧!”
我终于坐上了驾驶座,随后将车门关上。由于那地儿几乎没有路,我就问他们往哪个方向开。他们说直直地往前开就是了。于是,我将车发动好,本能地从三处反光镜中观察他们三个。
突然看到车后方有一个举起了AK47不断在摇晃着,我立马低下头,迅速踩油门,开动了车子。由于心慌意乱,居然忘了放手闸,于是车子便在轰响的油门声中,颤颤巍巍地开出了十多米。
到了这个距离,曾经也玩过枪的我,心里踏实了许多。我估量他们即使开枪的话,但要想打中我的要害部位,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而只要没打中我的要害部位,我开车逃离此险境,应该是不成任何问题的。
我放下手闸,沿着那条小路开了好一会儿。期间看到一辆“农夫车”往那灌木丛开去,我估计那多半是去接应那三个歹徒的。过了没多会儿,我便将车开到了公路上,且以非常惊险的速度,将车驶入了工厂的停车场。
我至今记忆最深刻的是——当我将车停妥,走下车后,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非常急速的“咚咚咚”的心跳声。我想象着死刑犯在被执行死刑前,应该也有类似这样的心跳声吧。
那次的被劫持,使我在以后好长一段时期内,心理上的阴影一直无法消散。每当在南非的公路上开车,只要远远看到有人影晃动时,我便会条件反射般地猛踩油门,将车速肆无忌惮地提到飞快,我不再作停车的考虑,因为,我实在不想再次聆听——那来自地狱的“咚咚咚”的心跳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