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片说
相片说
邓成清
有幸赶上多姿多彩的时代,想留下一张像片纪念某些特定的瞬间是件很容易的事。忽然有一个奇特想法:当我们年届七老八十的时候看到自己儿时的相片时,定然思绪万千,有一种的难抑情感。
似乎是在不知不觉中年愈天命了。小时候也照过相,却没有留下一张那个时候的照片。有过那些颠沛的日子,主要是我平时不善收拾,只能遥远零碎记忆中去回忆自己的童年,注定成了人生一个遗憾。
时光千山万水,有些事情时间久了,仍然难以忘记,随着自己年岁的增长这种意念更浓,比如小时候我们第一次照相的情景。时光追溯到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我约五六岁光景,农村还是公社生产大队集体制。一个晴朗的初夏上午,全家人正在家中吃早饭,屋外忽然传来有人呼叫父亲的声音:“某某喂,刘家屋里来了照相的,快去照相呐。”那个年代,照相是新鲜稀有的事,给自己照张相自然欢喜。父亲爽快地应答着,我一路欢喜蹦跳跟随在父亲后面。生产队打稻的坦坪上聚集了很多人,大家都兴高彩烈。喧哗声中,一个中年男人手拿照相机忙碌着,给轮番上前的人们一一照相。到了我家时,全家人合照了一个全家福。
相片是要等几天才能“洗”出来。记得相片拿过来的那天,生产队男女老少都非常兴奋,人们相互传看,大多数人是平生笫一次照相,兴奋激动。照片里的人千姿百态,看到有的憨态可掬,许多人忍俊不禁。坦坪上笑语声朗朗,一片欢乐。
仍记得当年那张小小黑白相片里我们一家人的样子:奶奶坐在中间,父亲母亲站在奶奶后面,姐姐、我、妹蹲在前排。一直难忘照片里那个形态傻不啦叽的小男孩就是自己。一个镜头有四张照片,父亲还与别的人家交换几张。
父亲专门买了一个相框,把那些相片镶放在上面。相框挂在家里土墙壁上好些年,可能那个时候的照片质地较差些,没过几年,那些照片慢慢模糊散发了。这是我人生中最早的照片,一个特别的儿时记忆,没有保留下来感到有些惋惜,虽然后来也照过一些相片,其中的意义是无法与那次相比。
某一日,无意间在某一堂弟家里看到了已经故去近八十年二爷爷的照片了。先以为或是谁的画像,后来确认是真实照片。相片是二伯父保存下来的,陈旧微微泛黄却依然很清晰。相片里二爷爷面庞清瘦,五官分明,双眼炯炯有神正值壮年。倏然有了些激动,年代不同,许多事不可同日而语,这一照片能够保留到现在犹为弥足珍贵,似乎有了些岁月静好的感觉。
旧社会里,我家祖辈也算旺族吧。爷爷兄弟姐妹六人,爷爷排行老大,三弟二妹,其中一个弟弟据说当年书读得非常好,几乎可以称得上秀才,本有憧憬前程,只是不到二十岁突发伤寒病英年早逝,令人叹惜。我只看到过的最小的“的(小)爷爷。”很小的时候随父亲到过到二郎镇茯苓畈一个姑奶奶家里,隐隐记得些那位姑奶奶拱肩缩背削瘦的样子。
我查阅过家谱,爷爷生于光绪廿六年,也就是一九零零年。听长辈们说起过,爷爷在世时“多才多艺”,有杀猪捕野禽之技,会些诊疗猪牛羊的医术,是我们那一带乡村小有名气的牛郎中。解放初期,区公所欲成立兽医站,本打算聘用爷爷,因年过五旬身况愈下被爷爷谢绝了,没过几年爷爷就过世了。祖辈们居住的屋场不大,十几户人家,曾听老一辈们说过,上个世纪七十年前,屋场里的男人是没有活过六十岁的。
这里要叨叨是我的二爷爷,二爷爷也是出生于上个世纪零零年代。与爷爷忠厚本分的性格截然不同,二爷爷优材干济,很早就听到过二爷爷的传闻,主要是解放以前的那些事情了。民国时期,二爷爷当过保甲长,是国民党党员,也是我们这里较为有各的乡坤。二爷爷平日里骑着高头大马很是威风,有过一段辉煌的历史。传说二爷爷能言善辩,与人争辩时总能将对驳得哑口无言。时局纷乱的年代终是留下了人生积怨,最后还是吃上官司。共和国解放不久死于安庆某狱中。家道窘迫,后来虽前去寻访但未果,二爷爷的尸骨终遗落他乡。
二爷爷有两个儿子。解放初期,大伯父积极投身新中国建设,很早时候就加入中国共产党,曾担任过公社四级民兵营营长(相当于四个村的支部书记);二伯父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笫一批援朝志愿兵。岁月变迁,世事纷纭;是非成败无需我们论说。前些年,家人在二奶奶坟茔旁边做了个二爷爷衣冠冢,把他的遗相镶嵌在石碑上以寄托哀思,每年清明等时节,后辈们也可以象征性地祭奠参拜。
我们自然没有看见过爷爷他们,只能从长辈们零碎的讲叙中去想像他们的样子。大伯父与二爷爷高度相像。不知相片出于何年何处,那个年代里农村没有这种先进摄像设备,大伯父与二伯父均以做古,一些具体细节我们也就无从知晓。我想象过爷爷的相貌,认定爷爷与二爷爷兄弟之间相貌总还是有相似之处。
现在看似简便的事,在以前那种生活环境里却是不易。钦佩二伯父的细腻。茫茫岁月终将湮灭于历史尘埃中。怀念是温馨而庄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