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之殇 (随笔杂谈)
最近,一头从北沙梁迁徙过河东的驴子心情大好。
河东有崇山峻岭、溪水清流,水草丰美、蝶飞鱼游。飞禽翩跹,走兽欢奔,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不似北沙梁那样朔风呼号、缺水少草。
驴子生活在这里,每天悠闲而快乐,吃饱喝足后喜欢到处逛逛。美中不足的是初来乍到,很难一下子融入到众兽的圈子里,颇受冷落,便生出几分寂寞和忿忿不平。很快驴子便发现,所有飞禽走兽都非常敬畏一只色彩斑斓的老虎。只要这只老虎一出场,所有大小禽兽都低眉敛目、凝神静气,似乎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禽兽们以各种方式表达着臣服的敬意,让驴子生出无限的钦慕之心,想和这位山大王套近乎,建立长远的特殊关系。这样的念头越来越强烈,无时不萦绕在驴子的脑海里。
每天,驴子往返于老虎常出没的山崖、水涧,期待制造一次不期而遇的惊喜。驴子迫切想向这位山大王表白:自己是多么想念、多么忠诚、多么敬仰它。并炫耀自己有多么吃苦耐劳,不论风雨不分昼夜为山大王巡山守土,为提高身体素质、健美肌肉,爬了多少陡坡,吃了多少长膘去膻的沙葱,喝了多少富含矿物质的山泉水⋯⋯,等等。驴子作梦都期待自己的喃喃表述能获得山大王给予温柔而亲昵的目光抚慰了。
今天,驴子终于如愿以偿在正午阳光下的溪水湾见到了山大王。
山大王正舒坦地伏卧在溪水旁的岩石上,享受着饱餐后的日光浴,品着山泉水,剔着牙齿上的残肉,以惊讶而迷惑的眼神看着颠颠小跑步过来的驴子。
驴子以无限敬仰的因激动而变得语无伦次的口吻表达了对山大王的崇拜。
老虎以无比怜爱的眼神凝视着驴子,耐心地倾听着驴子的表白,并有意无意地拍了拍驴子的臀部说,“你的心思我懂,这里的草场山林都是本大王的,也是你的,你敞开肚皮吃喝,不要学那奸诈的狐狸,挑肥拣瘦,一付痨病相;也不要学那狡兔,有时本大王想吃个夜宵都不知道该去那里寻它们;更不要学乌鸦,总是聒噪,从没一句好听的话,全身刮不下二两肉。你捎个口信给所有的狼呀、兔呀、猹呀、乌鸦、山鸟,就说你是我最好最值得信赖的朋友,以后它们都归你管,谁不听话,你就大胆地用你的驴蹄子踢它们,本大王给你作主,你放心大胆地巡山,敞开肚皮吃喝。哦,当然,也别太劳累了、消瘦了身体。”
驴子欢欣鼓舞,领命而去。至此,驴子在禽兽们面前一付趾高气扬的神态,随便呵斥它们。因则心情好,驴子的皮毛越发油光水滑。
平日里,狐狸总是躲着老虎,实在躲不过便会慼着眉头不无抱歉道:“大王,你看我这小身板,瘦也就瘦吧,谁知昨天晚饭没留神吃进个蛤蟆,没成想我这胃口太差劲了,胃酸太少了,到现在这蛤蟆还在肚子里闹腾,呱呱乱叫,烦得我一宿没睡。怕聒噪了大王、扫了您的雅兴,这几天需离着大王远点呢!”
老虎看似大度却是真厌恶地摆摆手道:“那我就不久留你了,身体要紧,赶紧欢欢地找地方喝几瓢蛆坑水再寻几尾蜈蚣吞下,以毒攻毒最是个灵验的办法了。”
一天,一匹狡狼与老虎狭路相逢。狡狼低下眉眼讪笑道:“大王啊,我满山遍野地寻您,想告诉您,这几天闹鼠疫,跳蚤满天飞,我现在已是肺鼠疫晚期了,咳嗽的喘不过气来,您可得留心贵体啊。”说着,一个大大的嚏喷冲着老虎打过去。老虎一跃跳出圈外,捂着嘴巴挥挥手道,“快去,快去,快去找狐狸寻个偏方吧。”
驴子隔三差五就要到老虎的住处嘘寒问暖、汇报工作,每次都得到山大王的亲切接见和不吝溢美之词的夸奖。
一天,老虎对驴子说,“我最近身上虮虱骚痒,你招呼几只乌鸦来给本王啄啄。”
驴子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复命道,“大王啊,乌鸦们说它们鸟界最近流行禽流感,都高烧打摆子害眼疾,怕把红眼病传染给您。又找了啄木鸟,啄木鸟说它虽体格健壮,可最近精神出了一些偏差,昼夜颠倒,亢奋的很,加之喙太长,恐伤了您华贵的皮毛。”
驴子惭愧自己没有办好差事,唯恐失去老虎的信任,紧张的汗流浃背,两股战战。
老虎慈爱地捏了捏驴子油光水滑的脊梁说,“你尽管放心好了,本王不怪你,天气快冷了,把膘养肥实了才是正经事,别亏了自己,你对本王的好,本王惦记在心里了。”
又一个冬天来临了,血红的太阳从东边冉冉升起,又是一个看似温暖却没有一丝热气的寒冷天。著一身华贵皮毛的火狐狸踱到一滩冰雪覆盖的土坡旁,看着一堆白喳喳的驴骨架和渐渐远去模糊的老虎蹄印怅然喟叹道:“自身孱弱,不谋强大。巴结权贵,谄媚强权。贪婪权势,显摆生灾。罹祸眼前,其命休唉!”
一位早起收猎夹子的老猎人,拖着满载野鸡、野兔、猹的铁滑板,看到这一幕、听到狐狸的这一番话,抚掌笑曰:“虎以凶残安身,狐狼以狡诈立命。鸟之虽小,却有自己的天空,唯驴自甘为奴而殒亡。其非骨血使然?然也,然也,天道一理也。”
余研读了多个版本的动物史,翻开一看,每一页都歪歪斜斜写着“为奴则弱;弱之肉,强者食。”
余信之不疑矣。
文/曹建清 内蒙古商都县
2022.1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