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山情结
阔别母校多年,常在梦中回望,川师难忘情结。
桃花情结,每一轮烂漫的阳春之月,每一度晴朗的春和景明,心里充满诗情的天之骄子,总会收拾盛着欣喜与悦动的心扉,热切而轻灵地奔到那个叫做山的台地,弯弯的,缓缓的,又是葱茏的,茂密的桃花乐园,或涣散一片,或三五成群,或出双入对,或形单影只,或围,或坐,或偃,或仰,或扑克,或游戏,或朗诵,或歌咏,或忆旧,或憧憬,或谈史,或论文,或执手相磋,或含情凝视,一幅闲适惬意图,忘却经纶图。课堂上的疑窦,暂时隐匿,寝室里的龃龉,瞬间化解,讨论中的瓶颈,豁然开朗,引申后的联想,境界倍拓。更多的青春妩媚与朝气俊朗,寄寓在桃树下,陪衬在枝叶间,一幅“人面桃花相映红”的鲜活艺术场景。
菱窠情结,川师中文系之所以名播一方,与旁边静卧着一处胜迹,有丁点关联。一条曲折的小煤渣路,两边有残荷萧疏的藕塘,翠叶覆地的膏壤,现代中国的左拉,川西民俗的百科全书,成都真正的历史学家李劼人,就在这名叫菱窠的僻处,写《天魔舞》,改《大波》等长篇小说,加上《死水微谰》《暴风雨前》等堪与《战争与和平》相提并论的巨著,李氏作品获得了“小说的近代史”或“小说的近代《华阳国志》”的盛誉。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我曾经与在各个系读书的泸州八杰,细细地游览,从那里感受川师人杰地灵的美好时光。进而八字脚蹬起,听中文系一个比一个牛的教授的研文体会,著述心得,来儒化自身。
铁道情结,世界上有很多名校,不是处于碧波荡漾的幽湖,就是隐于群峰竞秀的仙岛,抑或琼楼栉比的要津,平畴万米的圣地,只有川师,僻居于濯锦繁华的东郊,阡陌纵横的狮山。每一回黎明,隆隆的铁牛喘息,刺耳的汽笛鸣叫,总会破空而来,叫醒昨晚熬夜攻书而沉睡的莘莘学子。那时,没有人觉得聒噪,因为美学课教会大家欣赏,这就是德沃夏克如歌的慢板,贝多芬热切的命运交响曲。以至于,懂不懂波德莱尔的,喜不喜罗曼蒂克的,都经常去铁道边压马路,什么人生啊,理想啊,爱情啊,社会啊,新知啊,旧俗啊,都在平行的铁轨上磨得铮亮,搞不清楚的,都留向远方。离开了砼枕铁道,好久都没习惯。
排骨情结,在雄踞川鲁苏粤顶级菜系的成都港湾,名厨雅阁何其纷纭,然而,那黄澄澄,金灿灿,红亮亮,香喷喷,冠绝蓉城高校的川师卤排骨,可是各高等学府的士子,钻山打庙寻找借口上狮山的潜意识欲望之一。毫不夸张地说,这个香艳之物,已经成为狮山自豪和自矜的一个品牌,仿佛固体物理所之有赵敏光教授,古代文学阵营之有屈守元团队,川师的这方口体之贡,远望而馋涎欲滴,近前而色泽盈润,拈之而馨香扑鼻,入口而齿颊留芳,此等学业外的奢侈之享,于今之饱食终日脑满肠肥辈,无法想象也无法品味的,彼时,川师排骨与狮山美女,知名度与美誉度交相辉映,共同抬升了学校的人气指数。
狮子楼情结,依稀记得,起先是一棚草屋,接着就是瓦舍,进而升格楼宇,在川师校门百步之遥,一射之地,那个满脸堆笑的老板娘,几位手脚麻利的店小二,硬是没嫌盖着伙食科小红圆印的一分两分,五分一角的菜票,聚沙成塔,集腋成裘,完成了餐饮财富的原始积累。每逢周末同学聚,或者偶尔良友来,男男女女从一灶到六灶,选好卤排骨,卤猪脚,猪头皮,蹄膀,肥肠,小肚,花生米,豆腐干,掖上从家乡背来的尖庄,柳浪春,崃山二曲,泸州大曲,甚至是无名的包谷烧,红苕酒,店老板拿手的回锅肉片,鱼香肉丝,宫保肉丁,麻婆豆腐,外加一个三鲜汤。于是,清贫岁月的幸福指数,就悄悄爬升到顶了。
沙河堡情结。从狮山出校门,无论碳渣路,或者水门汀,走上三五里,就能踱进沙河堡,这个城乡结合部之所在。通巷达道,两街满铺,透过车儿奔过的飞扑灰尘,你便可以选择到可心的物什,比如毛巾脸盆蚊帐,牙膏牙刷口盅,饭碗钢勺叉子,书包钢笔本子,你想雅一些,还有口琴棋盒扑克。可以说,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其实,校园里面,教授先生们满腹经纶,一到六灶的三餐丰盈,还有教学楼实验室图书馆田径场卫生科,一个读书娃,还缺哪样嘛?沙河堡既解你进城耗费之虞,又帮助你从容生活,你一介儒生,经过十年寒窗无人问的努力,才踩在万千同侪的肩上,挤进乱花渐欲迷人眼的丰富学问海洋,有好多心思去闲逛锦官城,你以为你是杜甫白居易,苏轼辛弃疾呀,能伤时忧国,兼怀天下,那个年代可是攻城不怕坚,攻书莫畏难的氛围。
其实,狮山的梧桐,荷池,桂林,言事口,熊猫馆,文科楼,理科楼,化学楼,盛春茶馆,蒙嘴丽莎,六灶袋装肉,都是那个特定时代的印记,给我们的青葱而奋发的岁月,烙下了美好的回忆,而不是今天潮来潮去如过江之鲫,花红柳绿似聚会沙龙的匆忙,轻飘,模糊,浅谈。
二○一三年一月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