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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像一个不急于表达的人，任由雪落在身上（组诗）

惠永臣惠永臣作品集

2023-06-24抒情散文惠永臣

很好阳光很好哗哗哗落下来的阳光很好我们穿着的棉衣很好堆在背阴处的雪很好嘴唇伸进雪里啃食枯草的牦牛很好脸盘有些酡红的达英很好神很好她总是在人间的高处我们……

很好

阳光很好

哗哗哗落下来的阳光很好

我们穿着的棉衣很好

堆在背阴处的雪很好

嘴唇伸进雪里

啃食枯草的牦牛很好

脸盘有些酡红的达英很好

神很好

她总是在人间的高处

我们看不到的地方

活着，并给我们送来意外的惊喜----

刚刚出生的小牛犊

已经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了

把潮湿的嘴唇

伸向母腹下。母牛回头的瞬间

眼眶里柔顺的光

很好

淘气的小狗咖啡

撒着欢儿，围着小牛犊吠叫

这一切，神都看到了

也默许了

----我们这些路过的人

被无处不在的温馨簇拥

很好

草们

亲爱的，这些草们都噙着泪水

它们也有悲喜的时候

太阳刚刚升起

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刻已经到来

我的双亲

早已躬身田亩，耕完了第一垧地

他们的裤脚

早已涂满了泥巴

亲爱的，这个时候，我们看到牧人

把羊群赶往山上

看到清粼粼的河水流向了远方

汲水的姑娘

多像我年幼的妹子

亲爱的，再过一两天

我们会离开这里

而她一生都生活在此

那些晨风中一再低伏的草木

终其一生，也是如此

它们不需要安慰

却被我们一再轻轻地踩踏

沙漠里

一粒沙与一粒沙之间

是烫手的温度

是顺着指缝的快速滑落

沙漠上行走

你要么会陷入绝望

要么，你会陷入沙丘

一座接着一座

不是很高

但随时都在变换着形态

在沙漠上行走

你最好把自己看成一粒沙

在沙漠

越是渺小的事物

存在的越是让人惊心

譬如：把自己肤色

变成沙子颜色的那只蜥蜴

伏在沙地上一动不动

再譬如那棵红柳

一次次的用枝条

扑打着沙堆上的火焰----

在沙漠里，你会情不自禁的

把自己看作是一粒沙

向一只蜥蜴

讨教夕阳是不是从西方落下

深秋

窗外，发白的马路上落着

未扫净的落叶

一些鸟雀收紧翅膀

站在裸枝上准备过冬

它们的嗓子里，秋风一遍遍地吹着

父母的田地

早已收割完毕，那些被遗弃的秸秆

落上了白霜

而瘦小的河流，更加瘦小

汩汩流向尘世的低处

井沿上，一层薄冰让井绳

扯紧了惶恐的身子。场院里的柴草垛

被堆高又慢慢地矮下去

这是生我养我的故乡

我曾离开过多年

在遥远的小城，为稻粮谋

我一次次地放低自己

一遍遍被生活磨损。在最底层

我逐渐适应了被驱使，被呵斥

被漠视

现在，在父母的床上

我可以放心地睡懒觉

放心地看看秋风

是怎样把一场大雪

落在亲人们的鬓间

春晨

列车穿过旷野

扯出的烟缕，慢慢地消散在

一片片春色里

杏花开了

拍照姑娘的笑声，芬芳四溢

铁路边上，青草刚刚张起

风，梳理着它们的俊模样

路边的渠水

洗净了一个个早晨。杖犁耘地的人

埋首土地，鞭子高扬

偶尔的一声吆喝，清亮短促

引起的雀儿，落进密密匝匝的

杏花里。春色漫漶

姑娘们穿梭在高大的杏树下

有着春风轻巧的步子

长长的裙摆

是最美的花儿......时间不会老去

它给小村的早晨

涂抹上了迷美的胭脂

“一日比一日滚烫的种子”*

不久，就会长出新芽

*化用林莉诗句。

局部

坐在山顶看落日

草木簇拥着我，座下的石头

用坚硬和冰凉

在催促一个心有远方的人

远山沉寂

视线之内，所看到的事物

都慢慢披上暮色

人间的好

无需再说

人间的一切

终将被暮色包裹

只有凉风

吹着我和我的周围

我的内心，暮色涌动

犹如夜空里最早出现的

那颗诡秘的星子

困在局部里

--它的嗓音

借助夜风传了过来

敲击

有人用锤子

敲打我的一颗叛逆的牙齿

她那么认真，在早先

她还在我的牙龈上

注射了麻醉药剂

她像敲击一块石头

一下一下，那么认真，又那么随意

她还不停地和身边同事聊天

我没有绝对麻木

还能深深地感知到

敲击声回荡在我空空的颅腔内

我曾在山坡上

也这样敲击过一块石头，也曾用一根木棍

在河边敲击过流水

我还用一块石头

敲过一只麻雀的脑袋

这一刻，像什么突然触碰了

我生命中最柔软的部分——

我有罪过

而她没有

认命

一棵草有命

一块石头也有

风里，翻阅经书的手指

我暂且看不见

沙尘遮蔽的眼前

斜飞的鸟雀

已经失去了自己一半的天空

稀落的枯草

嗓音嘶哑，它在呼喊谁呢？

一块冰冷的石头

给了谁的铁石心肠？

你若不来

我将何往？

前行的路上，一个避风之所

就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一个伴当的人

就是两肋插刀的兄弟

这一刻，放下执念

蹲伏身子认命----

仿佛一场大病

仿佛一场虚构

晚夕

几只鸟雀投身于白茫茫的世界

把嗓音留在了外面

听音乐的人

徘徊着，时间总在慢慢地

替他染白了发梢

流水如故

栈桥用自己的一半

投送远方，把另一半晃荡在低处的水面

他站在桥上

默默注视，那苇草内里的世界

却不知

夕光早已在水面上，贩完了一日中

最后的黄金----

不远处，是村庄

他去过好多次

但却不知道，那一缕人间的烟火

是从哪家的烟囱里升起

忙碌的女人

烟熏火燎的女人

这一刻，她是否会回忆起

三十年前的那场别离？

柳叶

一枚柳叶

像更小的冬天，含着霜

用瘦小的手指

轻扣我的窗棂

玻璃上的山水

层次分明。我用手指淡淡的素描上

我需要的部分

一枚柳叶因为惊吓，或是过于焦急

把自己跌下初冬的悬崖

推窗而望

更多的柳叶，仍挂在冬天的枝头

像那些衣着单薄的清洁工

身体上落满了霜

一起一伏

显然，早寒的天气

她们还没有来得及提防，却有着

几条马路的沉默

寂寂无名的她们之间

有我的妻子，身材更是矮小

她给我煮好的早餐

还在炉子上冒着热气

夜半，独自下山

天彻底黑透

下山的路，尽管走过无数趟

但还得小心翼翼

沿途的草木，黑黢黢的

没有月光的夜晚，再熟悉的事物

仿佛都是陌生的

那一年，我们曾摸黑去找

修梯田的母亲

把一段熟悉的路

走丢了，我们抱在一起哭了一夜

回家的母亲

也哭着找了我们一夜

下山的途中

风吹着路边的草木

风吹着低沉的虫鸣

加深了我的胆怯

这一刻，无论遇见谁

我想，都将是一盏明灯

我呼吸急促，渺小如蚁

急切下山

让我深信不疑的是：人间的温暖

总在低处汇集

山中饮酒

酒不能再喝了

兄弟，你看人间暮色已重

树上的鸟雀，已用过晚餐

远山边的夕辉

也不再留恋人间

多少年了，我们喝过多少酒水

说过多少话语

都如烟云飘散

人间的苦

我们还得继续去尝

苦中作乐的事情，也还得继续

你看，树叶子也开始落了

一秋也将尽

我们又在一场酒事中

灌醉了自己

——我们仿佛都变轻了

犹如一枚落叶；而她却眼神迷离

仿若人间的重量

在她的眼里，只不过是一只

卧在怀中小猫

治愈

崎岖的小路，一直延伸着

像是没有尽头

两边的山坡上，白桦林都落光了叶子

满野的雪，铺得很厚

没有野物

一只鸟也没有。小路上的一辆单车

缓慢前行

雪覆盖着雪

风只是吹着，没有从桦树林里

掏走什么

只是孤身的人，还再继续前行

灰蒙蒙的天空下

一个人依靠自己，治愈着自身的孤独

像一个不急于表达的人

任由雪落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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