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上的“电话梦”
好高好高的达坂
好冷好冷的冰山
好远好远的边关
当兵当到了天边边
守着好长好长的国境线
每当听到这首当年流行于边防哨卡的歌,我的思绪便从欢愉里游离出来,想起记忆深处的风雪喀喇昆仑,想起当年我曾多少次为之簌簌泪下的那个“电话梦”。
精神的寂寞感情的寂寞
打电话成了生活中一件重要的事
那是1996年,我调到驻喀喇昆仑山某部工作,这是一个新组建的临时单位。我这是第一次上昆仑山,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样的环境才真正叫艰苦。上了山,基本上就和家里断了联系,几乎与世隔绝,不要说手机,就是有线电话也很难打。
山上只有一条通往山下的军用有线电话线路。我们部队临时干部家属院位于乌鲁木齐市一个无军线电话的偏僻之地,上级为解决我们这些在山上的干部与家里联系的困难,拉了条军用电话线,给家属院装了一部军用电话。山上电话线路畅通之时,部队领导出面协调机务站,设法要通山下乌鲁木齐市家属院的电话。
在山上,每次都是干部们排着队,家有急事者先讲;山下,家属挤在一起,轮流接电话,有的听到久违的亲人的声音激动得泪流满面,电话成了公开情话,大家也顾不得羞了。就这,即使电话通时也是喊破了嗓子还是“蚊子”声,经常电话通到一半就突然中断了,再也无法要通,没轮上讲的只好遗憾地等到下次再倾诉衷肠。
有时电话线路遇泥石流、风雪等自然灾害毁坏而无法抢修,几个月电话中断也是常事。
那时,我们在昆仑山上工作,感到最痛苦的不是生活艰苦、工作辛苦,不是寒冷缺氧,而是精神的寂寞,感情的寂寞,对家人的牵挂。在山上,我们最大的渴望是能与家人通一次电话,打电话成了我们生活中的一件大事。
对接电话代打电话
昆仑山上的电话梦
男人尚坚强些,女同志则不然。我们单位一位做了母亲的女干部,常常思念幼小的儿子而悄悄流泪。她远在乌鲁木齐的家里电话是市话,无法打通一个军线电话以解思念之苦。每年上山时,她把儿子说的话和哭声、笑声录下来带到山上,想孩子时,就放放录音听听,边听边流泪。
那时,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梦,什么时候昆仑山上的电话能与城市里的电话一样,用手一拨要哪儿通哪儿,在边关与家人之间架起一座沟通的桥梁,那对昆仑边防军人该是一件多么幸福、慰藉的事呀!
在昆仑山上生活的几年里,我经常去些一线边防连队和哨卡,所到之处,发现边防官兵与我有着同样的电话梦,耳朵里装满了电话的故事。
“对接电话”诉衷情。山上的边防部队没有地方电话线,不通市话,为了能与家人和内地亲人通上话,这些戍边人发明了军地对接电话的通话方式。他们先用山上军用电话拨通山下战友家里或办公室的电话,战友再用地方电话要通想要拨打的电话,然后战友把两部电话送话器对着受话器、受话器对着送话器绑在一起,通过这种特殊方式与家人通话。
“代打电话”报平安。凡有官兵下山,都有一项特别的任务——替战友们给家中打电话报平安。受托的官兵拿着写满电话号码的纸条一个一个地打,一条一条地照着留言念着,同时,还要边打边记,逐人记下家中要对他们说的话,回去以后,再代为转达……
很多昆仑军人告诉我,他们打电话,听到最多的,是妻子的哭泣。对这些雪域戍边人来说,电话中蕴藏着多么深刻的内涵啊!
1989年春节,在上级的特意安排下,位于昆仑腹地全军海拔最高的红山河机务站通过电话接通了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现场,官兵们簇拥一团对着话筒异常激动地含泪向全国人民拜年:“强边固国是我们的责任,无私奉献是我们的品德;为了祖国的安宁,人民的幸福,我们甘愿牺牲一切。”整个昆仑官兵在为之兴奋之余,羡慕起机务站在昆仑山上得天独厚的打电话条件。
有关“电话梦”的温暖而幸福的回忆
雪域高原实现了通信现代化
后来昆仑山上有了卫星电话。打电话的人多,要抢上线是非常困难的。好不容易抢上线,卫星电话的回音很大,讲一句,必须停顿一下,等电话里回响一次你的声音,你再讲下一句,很慢很慢。时常还会遇到只能收到信号却发不出信号的现象,官兵们只能单边听对方讲话而自己却不能回答,大家戏称这为“单边电话”。即使如此,也很难打通。通常要拨无数次才能通一次话。
电话联络不畅,给工作上带来了很大不便。一些部队与上级或下级联系,只能靠电报。
二十几年过去了,雪域高原也与山下一样实现了通信现代化,就连发手机微信、视频等一些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如今在边防哨所也变成了现实。进入新时代,昔日许多“童话”般的梦想,甚至连做梦都不敢的事,如今都已变为现实,沉浸在温暖而幸福的回忆中。譬如这电话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