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端午

乡村端午
有一种疼痛，历经千年的跋涉，但在日子的重叠中仍在滋长。

有一种记忆，历经千年的洗练，但在岁月的辙痕中仍然清晰。

有一种怀念，历经千年的温存，但在时间的流逝中仍有温度。

屈原精神不死!他魂聚江南，影响华夏；他跨越茫茫时空，踏歌而来。端午，在国人的怀念中掷地有声。 商家盯住这个节日，掀起了一浪又一浪，喧嚣此起彼伏。超市里琳琅满目，精雕细琢的粽子美其名曰的陈列着，令人眼花缭乱。被攫住心灵的人们，心潮涌动，趋之若鹜。富贵者，奢华富丽；贫困者，细心盘算，把心间的那份敬重那份怀念那份团聚，以崇高的敬意以不同的方式细细呈现着。

而乡村却冷静得近乎慢条斯理，像一壶醇酒，缓缓飘香。砍棕芯、采粽叶、用土碱、带着怀念包粽子，割菖蒲，砍艾蒿，原生态的展示，年复一年，形式没有改变，内容没有删减，没有喧闹没有呐喊，一切沉郁如初。亲情友情怀念，暗香轻盈，浓淡相宜。赶不上城市的步伐，乡村的怀念不紧不慢，绵长悠远。

在端午前后，山脚山腰，那一片片粽叶林，生机勃勃，似乎心领神会，拼命地抽出新叶，一叶新似一叶，竞相吐着仙气，舒展着狭长的叶子，在晨露中角逐着，欢笑着，似乎是感触着屈子的遗恨，纷纷一路急行，为人们的怀念撒下抒情的诗行。

忙里偷闲的人们，寻着个时间，或于晨曦初露时，或于午后小憩时，或于夕阳西下时，采摘着粽叶，那一记记脚印重复着一记记脚印，为着心中的那份亘古不变的情结，撒下多少辛苦的汗滴。

淳厚的巧妇，洗净粽叶，用上土碱，拌好糯米，选择好时间，或于午后的时光里，或于昏黄的灯下，靠着椅子，开始包四角粽，用撕成如线的棕芯，灵巧地拴住一个个绿如翡翠的四角粽。

那一缕阳光，轻轻迈过，从廊檐下走到院中，再爬上山梁。孩子们早已迫不急待，母亲包好了粽子，就立即放到锅里去煮。那一缕缕清香，在空气里弥散，风轻轻，香飘飘，浓厚的怀念渐渐蔓延。

剥开粽子，那淡淡的黄，带着土碱的醇香，引诱着你，用一只筷子插好粽子，蘸少许糖，轻咬一口，香糯酥软，自喉间滑落，唇齿留香。

嚼着粽子，时光变得宁静淡远。

记忆里，年少时，那一树浓荫下，那年迈的老人摇着蒲扇，将珍藏的时光，将满箱满箧的记忆，化为轻柔的语言，感染着我们――楚国淳朴的乡民，用粽叶包好粽子，扮着龙相，擂着鼓，竞赛着龙舟，将粽子撒向河中，免得鱼虾啃噬那具伟大诗人的尸体。那时人们一声声呐喊响彻苍穹。

我们托着腮，遥想着老人述说的屈子吟诵“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尤未悔。”“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愁肠百结的模样，似懂非懂地咀嚼着老人的吟咏和感叹，仿佛坠在满是哀伤的汨罗江里。

而今，那老人业已作古，那树浓荫下，独我思念幽幽。

今年，可惜久旱不雨，盼望已久的赛龙舟的盛大场面险成憾事，而浓重的怀古情感剪不断、理还乱，6月6日端午节，澧水河上依然进行了那场千年前的盛事。古稀、花甲的老人，为自己判断失误、没有一睹盛况而长嘘短叹。

老人们带着遗憾从村头村尾转回了家里。那一束束艾蒿和菖莆，在念叨中，早已倒悬在门前，惟恐脚步稍慢，错过了趋吉避凶的时间，污秽沾上似的。

传说在端午这天煮艾蒿水洗澡、喝艾蒿水，不会生疮；蘸着艾蒿水满庭满院的撒可以驱邪。这些细节，在老人的意识里，还挺神圣的。爷爷在世时，他要求父母必须做，每一点都能不马虎。如今的父母，忙于劳作，再没有那么多讲究，但我总觉得有一份浓浓的想念。

听母亲说，集市上，还有割了艾蒿卖的农人。我想他们一定是满带着希望在蹲守，看那一把把艾蒿被人买走，心里一定满是欣慰。原来城里人也想图个吉利，欣喜地到乡下来买。那一路欢笑一路歌、欢欢喜喜买艾把家还的场景仿佛还在乡村的天空下摇曳。

怀念从远古集结，变成了约定俗成，在岁月里蔓延、纵深。一个节日，温存了伤痕，捂暖了亲情。

儿女们，像一只只鸟，在阳光下，从雨帘里，一个转身，便飞到了家的巢穴，身影把家挤满。那年迈的父母，拥一份感动，掬一行清泪，忙于厨房，将端午的怀念的细节一一呈现。清水鱼、土家腊肉、腊猪蹄，一炉古意，伴着清香，在季节里横陈，任时光敲打，任岁月流徙，不变的是怀念，不变的是幽古之情。酒酣耳热之际，又道下一个团聚将是何月何日？

乡村的端午，没有做作，没有虚伪，没有肆意的装扮，古老的细节凝成一缕缕乡思，从咿呀咿呀古旧的掩门声里升起，在一个个心的旮旯里行驶，直至你饱含悒郁的心扉，令你潸然泪下。

那历经千年的龙舟赛事，那唇齿留香的粽子，那苦苦的艾蒿水，那倚门而望的老母哟，是永不褪色的季节的风景！是永不褪色的心灵的风景！乡村的端午永不凋谢，永远令人依恋！


[ 本帖最后由 杨冬胜 于 2011-6-15 12:27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