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弯
东山是东村的一座小山,山虽不大,却有十八道弯——自然也是小弯。村里人习惯称它们为“十八弯”。
十八弯实际上是山中沟壑,连杂草都稀少,遑论秀木修竹。
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东山村民也得到十八弯滋养。十八弯里每个沟壑都藏着沙子,二三十年前,东村人家建房无不从十八弯取沙。邻村要建房的也进了十八弯,东村人无人阻止外村人挖沙。直到五年前,东山村村民阿健大病一场后,村里决定让他承包十八弯,并发出通知:自承包协议生效日起,凡在十八弯取沙或做其他事项,需经过阿健同意。阿健负责在山上植树造林,可以出卖沙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村里照顾阿健,怕他因病返贫。但有个别村民提出异议,认为东山属于村集体所有,凭什么让阿健卖沙挣钱。这些个别人,绰号叫做“短脚”的意见最大。一天,他遇见村书记便提出自己的反对意见。村书记说:“你和阿健是同一自然村的,他家的情况你是清楚的。本来有人提出通过募捐的形式来帮助阿健,但阿健自己提出想承包十八弯养羊卖钱来维持生活。我们两委讨论后,决定让他承包十八弯,卖沙来贴补生活。”短脚说:“让他承包东山我不反对,但到那里取沙还得找他买,我觉得不合理。以前哪家建房不都是从那里取沙的嘛,偏到我家建房子要用沙,得掏钱买。”村书记说:“你也知道村里现在建楼房的有四五家,你家只是其中的一家,其他四家都没有意见。”短脚说:“书记这样说我觉得不合适,人家没意见,我就不能提意见吗?”村书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是有不妥当之处,便说:“你可以提意见,但希望你能理解村两委的决定。”短脚说:“你们这样的决定,不公平。”村书记说:“我们的决定做了公示,你当时也没有提出异议啊。”短脚说:“那时我在外地工地,我不知道这件事。”村书记说:“换一个说法吧,这个决定得到广大村民的理解和支持。说明这个决定是村两委的意见,也是民意。”短脚说:“你拿这个来压我,我还能说什么呢!”村书记心想一时间无法说服短脚,就说:“你回去再好好琢磨一下,有意见再来找我。”说完便走了。
短脚明白这事不是村书记一个人能决定的,因此尽管没有信服村书记的话,也没有再去找村领导提意见。
阿健和他老婆苏勤从协议生效后就到十八弯山坡地挖树坑。树苗由村里提供,这是之前村书记告诉阿健的:“这些树苗村里帮你解决,算是对你的扶助,树长大后归你家。承包期内,希望你们开动脑筋,想想怎么利用十八弯创收,但绝对不能挖山卖土。”阿健说:“我明白。”
苏勤的哥哥是一个中学教师,他有个学生想搞乡村旅游,苏勤的哥哥得知后,引荐给阿健。
大舅子带着学生来找阿健,向阿健介绍说:“他姓宋,你叫他小宋就行。是我的学生。他要搞乡村旅游,还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投资地点。我妹妹说你们承包了十八弯,我觉得这个地方挺合适的。离城区不到十公里,虽然山不大,但就十八弯这名字还很吸引人的。我跟小宋说你们承包的叫做十八弯,小宋连夸好。”小宋接过话茬,说:“这地名确实很吸引我的,你领我们实地看看吧。”
阿健领着大舅子和小宋到十八弯内。小宋看着山壑相连,搞个度假山庄是很不错的。第一弯沟壑比较大,里面适合搭建房屋搞餐饮。
阿健意识到这是个大动作,必须向村里讲一下,于是他到村部找了书记。书记一听,很高兴地说:“这是大好事,你能够快速改变荒山面貌,村里肯定支持!需要什么帮助尽管说。”阿健听后,如获定心丸。骑车回家,仿佛寒风变得充满暖意。
在大舅子的促成下,小宋和阿健签了合作协议。
要发展,修路是第一关。村里在征地上帮助阿健做了协调,至于资金投入,只能由阿健和小宋想办法,毕竟那不是村道。小宋是个很精明的人,他跟阿健商议:“路是要修的,县道到十八弯也就一公里,我们把它修好一点,省得今后坏了再修。”按照协议,出资方是小宋,阿健想起老话“出钱人主意”来,便同意了小宋的意见。
路修好了,其他旅游设施也到位了。
人靠衣裳马靠鞍,荒山一经开发,面貌焕然一新。
阿健大病初愈,只能干些轻活,老婆苏勤巾帼不让须眉,也能吃苦,一些重活她抢着干。
十八弯度假山庄正式营业,阿健负责安保工作,请了两个保安人员。阿健在和小宋签协议前就和小宋说明自己没办法管理整个度假区,他有自知之明让小宋很欣慰,便对他说:“管理工作我们还是请专业的人来做,我们两个当老板就是,具体运行工作还得聘请相关的人来。阿健病前没当过老板,只在外地打过工,见过工地的管理人员。他说:“我是个粗人,怎么管理我还得重新学一下,我具体管点比较简单的事吧。”小宋于是和他商量,由阿健负责安保工作。
一天,短脚领着几个朋友来山庄玩。在餐厅吃饱喝足后,要服务员给他打八折。服务员是短脚同村的,便说:“叔啊,我做不了主,经理说只能打八五折。”短脚于是说:“那把经理叫来。”经理是一个外乡人,微笑地对短脚等人解释:“八五折是我们开业的特惠了,希望大家理解。”短脚说:“我是本村的,地让你们挣钱,不应该多优惠一点吗?”经理见他脸红脖子粗的,继续陪笑说:“实在开不了这个先例。”短脚说:“那好,你开不了这个先例,把阿健叫来。”经理只好打电话给阿健。阿健赶来。未等阿键说话,短脚就说:“我们来给你捧场,又不想白吃白喝,想打点折有这么难吗?”阿健把经理拉到一边,对经理说:“餐厅是你负责的,还是由你决定,你看能打多少折就打多少,不能起个坏头。”经理说:“我明白了。”阿健说完准备走。短脚喊住他:“什么情况?没给我打折就走啊?”经理继续微笑地对他说:“实在不好意思,只能打八五折。”短脚说:“我就不信了,这个十八弯是村里的,我拿回我应该得就这么不容易吗?”阿健回过身来,说:“这样吧,你说你想打多少折,算出来的差价由我出。”短脚说:“你当老板就这权力?”阿健说:“我这样说吧,如果左邻右舍都像你这样,这餐厅能开得下去吗?”坐在旁边的朋友拉住想站起身的短脚,说:“没差多少钱,算了。”另一个朋友也说:“算了,不要勉强了。”阿健说:“不是钱的问题,我争的是权益。”坐他旁边的朋友说:“来这里图个快乐,生气伤身,还是算了。”阿健见朋友如此劝,便举起杯请各位朋友喝。阿健走出餐厅,到保安室去。
十天后,村书记和治保主任来山庄。在保安室见到阿健,书记问阿健:“生意怎么样?”阿健说:“马马虎虎。”治保主任笑着说:“这老板没当几天,懂得藏着掖着了。我听说很红火啊。”阿健说:“听谁说的?”书记说:“我们来的目的是想问问看,你有没有碰到什么问题需要帮助解决的,没有别的意思。”阿健说:“暂时没有。我老婆挖树坑已经挖得差不多了。”书记说:“不着急,等春天来时再种树苗。挖完坑还得备一些比较肥的土。”阿健说:“知道了。”书记说:“没有什么事我们就走了。”阿健说:“吃过饭再走吧。”书记说:“你忙你的,我们走了。”
书记和治保主任路过短脚建房工地,短脚在和工人说着什么。见到书记,喊道:“书记,我想提点意见。”书记走到短脚旁边,问:“什么意见?请说。”短脚说:“十八弯是村民都有份的,凭什么让一个外乡人来挣钱,我们又没有得到好处。”书记说:“说句你可能不爱听的话,你缺少大局观。你想过没有,这个山庄招了你们村几个人,解决了几个人的工作?又想过没有,今后来山庄的人多了,会不会拉动你们自然村发展?”短脚说:“你说的都是大道理,我要的是实际。”书记说:“我说的就是实际啊,只不过你暂时没有得到明显的好处罢了。现在十八弯内还不是很红火,真正红火起来,说不定你家的房子都可能成为民宿哩!”短脚说:“我才不愿意把好好的房子给别人住呢。”书记说:“行吧,以后你会想明白的,我们先走了。”
短脚见书记和治保主任走远,嘟囔道:“好好的房子,我还是自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