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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长调（长诗2首）

原莽原莽作品集

2023-06-24抒情散文原莽

原莽中年1归于静谧的午后，一个人该去哪里我仍在用生命挖掘，太阳，光阴，疼痛挖掘无知，接受，坦然。悲伤从不停止。我想我应该接近内心了，越来越荒芜的世界，这么多年我不曾为它哭过，……

原莽

中年

1

归于静谧的午后，一个人该去哪里

我仍在用生命挖掘，太阳，光阴，疼痛

挖掘无知，接受，坦然。

悲伤从不停止。

我想我应该接近内心了，越来越荒芜的

世界，这么多年

我不曾为它哭过，并不代表

这么多年，它不真实。

它应该是一个庞大的祖国。

而事实是，我独自一人走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

我越来越像卖国贼

越来越像一个没有祖国的人

2

为何要像诗人一样活着？

在黑夜的沉寂中写出大雁的歌声？

但命运之神却要领往别处

湖中之水历练出大海的从容淡定与沧桑

亲爱的弗洛伊德，你告诉我

我将还给世界多少勇气

我将用多少癫狂，在茫茫之海

永生。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后世之人他们这样评价：

“我们觉得，他比历史更可怕

更危险。”

是的，如果你们打开他的内心

你们看到的是满目疮痍的自己

你们也是可怜的个体，你们会

向自己发问：

之于茫茫宇宙，我是谁呢？

3

我是谁呢？在漆黑之夜

我沿一条孤独小径狂奔，年迈的父母

在我的两侧不言不语，用一把铁锹

掘着与他们肤色一致的泥土

我仿佛听到来自泥土深处的呼喊

我常常哭出声来，供出内心的眼泪。

一个人老了，意味着另一个人正在接受衰老

一个人死去，是为另一个人获得新生吗？

用死让生者获得更多意义

这是爱的全部意义。

而爱是多么浅显，我那朴素无华的父母

他们掘得很深很深也不愿停下！

4

剩下最后一个苹果在我手中，它不发芽

也不交给岁月。白鸽从梦里飞回来

一只蝴蝶飞于自身的灰烬。芦苇向上

歌声向上，我需要用多少声音来消逝它们？

一边沉沦，一边救赎

我将永远保持愤怒还是放弃抵抗？

是啊，我得接受这庸常的生活，这空虚、臃肿的身体

宽恕那个迟到的人，活得想象的人

我的祈祷不再是歌颂。

一生之中，我不能回到镜中

也不能回答所有的问题

我与我的影子是相互安慰却从未相拥

我的母亲，她坚持用她的风湿病

带来一场雨

为的是让我在雨中可以乘机冲掉屈辱的泪水

给我一条干净的道路

去吧，去吧。

苍老的声音是那么慈祥

慈祥得令我怀疑，我在向

另一个人说出

而他也在门外茫然不知所措

他正在四处寻找着时间的凶手

一夜美景，他也听到夜的深处

传来挖掘的声音，倍感悲伤。

5

幻灭与消亡同样有美的凄楚与伟大

向晚间撒去的霞光有着时间一样的疼痛

它们在拒绝中变得光秃

缓慢的人啊，已为时间

闪电多么接近生命的本质

一次一次的爱情，打碎时代

真理，一次次来临

山河破碎了，不在乎再来一次

亲爱的弗洛伊德，如果我卸下面具

我该去何处

如果我此刻虔心诵经

下一刻将由谁来完成？

6

此时河岸坐着两个人

一个像你，一个像我

一个送行，一个远行

他们从晨初坐到天黑，谁也未离开

他们隔岸观火，看一群蚂蚁

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冲毁幸福

滚滚大浪中

他们假扮着悲悯者向遇难者致敬

送葬队伍中有人被死者带走

有人面无表情

继续与这个世界琴瑟和鸣

啊，我的父亲正在用风烛般身体向我剖开世界

我的父亲在等待我多年以后

回答他此时提出的问题

他像一个打钟的人

被钟声挽歌。孤独是从自己开始

7

结束是为出发。我在一个少年过去的

情书里找到一段无疾而终的爱情

幸福的人从不知道幸福

他埋在心里的种子误过种植的季节

他有一封封无法寄出的信

秋天有他陈旧的心，与枯木

一起沉沦，时间中有亡魂的倒影

接近梦的呓语

8

那些微光的星辰踏着夜色寻找碑石

而理想之钟早布满锈迹

失去信仰的人呵，正在布道

慰藉他枯黄的心

一个人已接受了命运

他从少年的亦攻亦守，退至

光阴的角落。他的肉身

已与自然的雨水融为一体，产生回声

中年之境渐进。我惊讶我充满智慧的父亲

一语成谶。我错过他最好的时代

错过他原路返回，与耐心等待

错过他在夜晚哭泣的时刻成为他的回声

9

一条河流，从黄土出发

由北方向南，无数次奔腾又归于平静

无数次干涸断流后，它举着尸体

怀抱明月，披着霜露日夜兼程

不为抵达。不为抚摩河床的暗痕

与万里的雄奇

内心的沼泽，源于一场白雪

飞越时间之巅

10

多年来我一直在与黑夜里的人捉迷藏

无论我怎么藏，我都很快自己现形

直到有一天我对着一片黑暗说：我藏好了

却再也没有回音。而此刻我的身份已被改变

我在广袤的大地

瘦成一支枯竹，拒绝从不回应

抱着李后主的躯体借尸还魂

今夜的风却异国他乡

打碎玉砌雕栏，打碎朱颜

故国旧梦

在一座遗址，面目全非

一个老人在那里不断翻找他的籍贯

11

年幼时，美丽的母亲一次又一次在深夜

轻唤我的乳名，为我招魂

为了我出逃的灵魂原路找回来

而现在牙齿松动的母亲，再也无力气

她干瘪的乳房失去滋养我的自豪

像两座被挖空的矿藏

再无人愿意驻足了解它们过去的丰饶

它们更像两座无字的墓碑

母亲，我带着怯怯的方言

徒步来到城市，誓言已戳破无数件旧衣裳

也未变成糖果寄回故土。母亲

我常躲在午夜里，愧疚而悲伤

我仍是一个流放者，在这片土地上

寻找国籍。母亲，我多么悲伤

但我不会流下一滴眼泪，我只剩下

最后一滴眼泪了，我要留给你

我要用最后一滴眼泪接受真正的痛苦

我要强忍住它的掉下不致无家可归

我要用它来与岁月一齐奔跑

这是我唯一可做的。

12

亲人是一个多么美妙的词，它把生命延续

它把偶然的世界延续为必然的世界

它把迎接的哭声变为送行的哭声

它接受着消逝，也接受着坦然

而我仍要回到白雪与春天中间

仍要怀疑梅花与桃花

在枯荣之间寻找霞光的静默

怀着一生的秘密找到黑夜的出口

我的儿子，他带着妻儿祭奠的时刻

他会不会烧一沓冥纸，向他的亲人寄出哀思

在我中年的碑石上，根据地址

将一个人的困惑与悲伤找回

他根据时光的足迹找回我的籍贯，在一座花园前

停下来。这个时候，他看见一个人

正在用我的身体，与一丛花草接近

哦，他未叫出它们的名字，他接受了孤独以及另一个人在时光中永久沉睡。

秋日

——献给我的母亲

1.

暮色来临，一位农妇

从田野带回秋天的挽歌

一位少女，在寂静的窗前

将一曲情歌唱尽

此刻，时光

被她们拾起

像苹果园那些红透的果实

将时间压下来

幸福的人

一定藏在时间里。一定有失散的人

走在枯叶的尽头

秋风啊，请怜悯他们

——有秋水般的心

有落叶般的亲人

有不舍昼夜的爱怜

有不肯醒来的梦境

2.

啊，有古代的河流从经卷中倾泻而出

蒹葭溯游

有桑女之恨经年

枯萎想象的春天

如果打开翅膀

普罗米修斯将毁于火

雅典娜将陨于美

希望之灯将熄灭于翅膀的煽动

而高高的飞翔

将逊色于低处的稠密

鹰与鱼，将反向到

自我之中

尘嚣泛着暗褐的雨水

隐于紫罗兰的闭开之间

远方，有暴雨倾盆

河岸仿佛咫尺于眼眉

它们暗度陈仓

有人打捞一轮秋月

有人站在河水中

暗自抽泣

3.

沉默的叶子比风更专注

它们匍匐地面，爱到破碎

暮色中，还有什么能爱到静美

而保持自己的态度？

爱到破碎的

后来成为母亲，一边爱着爱人

一边爱着子女

一边爱着日渐衰老的容颜

她们在时间的牧场

贡献出自己的青春

她们将自己束缚在道德刑场

向生活示弱

迎风的海面

来吧，拒绝船只也拒绝浮萍

向这些勇敢跌落的叶子

送上浪涛与跌宕人生

请用污浊的盐给它们

增添新的伤口。请用女性的嫉妒

给它们罪名

继续迎接冬天的到来

4.

如果母亲一词被替代

秋天除了衰退

还将有什么呢

还将有什么来还给世界？

那些可悲的事物

除了回到可悲，一无所有

渴望与苦难，将谦卑地

降临

谦卑地降临

诗人无可诉说的笔尖。谦卑地

降临黑暗之所

与一只迷路的蝴蝶抱头痛哭

松针密布的道路

有一个人不回头往前走

他藏着秘密

不愿遗失

5.

他疾驰，他有白露的心

却赶不上清晨

他空哭给苍穹

却未有那苍老的回应

他在海滨哭泣

却只看见自己的影子

远处，海浪

淹没他的哭声

而他无处遁形

在日渐光秃的秋天虚度光阴

他徒劳地追赶

一个不愿等他的人

他径直于季节本身

与内部

从无回答，也从无回声

像那从不属于自己的命运

6.

在伐木场，他要伐倒所有时光

而内心的木屑日益增多

他仿佛看见另一个自己

在潮湿的木屑中渐渐长成黑黑的木耳

他原以为伐掉四季

就能在原地

找到母亲留给他的钥匙

打开时间咒语

但他忧伤地发现

除了果实，除了废弃的木屑

除了一堆堆伐倒的木材

一个人也悄悄弯下腰来

7.

像那些长睡不醒的时间

它们被嘲笑

但从不愤怒

在耻辱里孕育果子

所有的树枝欠下叶子

无情的别离

却偏爱火中取栗

自毁

那个奋不顾身的母亲啊

脱掉衣裳

赤裸在风中

比风的速度还快

如果此刻您是一位过客

哦，请您为她停下来

请您摘下果实后

顺便原谅她的迅逝——

原谅那些枯干的草垛

像一座座坟墓

安静地

给世界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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