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里的荻花
河岸正在新修一条水泥路,上面的坝子里围满了人,秋风过耳,喧闹声声络绎不绝。
坝子里有一颗年代久远的黄桷树,碗口粗的枝丫上面系满了红色的绸子,在秋日里摇曳着,煞是好看。
不过十月,我已经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恨不得只露出一双眼睛。我是个畏寒的人,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母亲常常笑着说我是一个“冷血动物”。
青石板铺成的坝子,是我常来地方,往黄桷树旁的长椅上慵懒的一坐就是半日。淡紫色的荻花被风吹着洋洋洒洒落了我一身,也落了我满身的秋思与清愁。
白露思蒹葭,秋风生荻花。 “荻” ,在老家被也叫做“马儿杆”,细长的杆子上面有层薄薄的绒毛,柳叶儿一样的叶片很是锋利,一不小心手臂上就被划拉上一条口子。 记忆里的荻花开满了儿时上学的小路两旁,每至深秋,荻花便在沟渠、河边密密的开放。
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我的沉思,是母亲打来的电话,我们都不是擅长表达感情的人,简单的日常问候过后,母亲说给我织了一件毛衣。
十岁的时候母亲也给我织过一次毛衣,橘红色的,肩膀处有两个小小的耳朵,那是母亲第一次学织,毛衣有点肥大,我却无比欢喜,隔三差五就要穿着去上学。
学校离家大约三公里的山路,每天早上匆匆吃完早饭便要跟其他孩子结伴而行去学校,还要带上中午吃的饭菜,而母亲每天都要悄悄的给我放上两个鸡蛋在书包里。
荻花开的时候,正是捉迷藏的好时节。也不知道是谁突然吼了一句“我们玩捉迷藏吧”,都是十多岁的孩子,纷纷扔掉了书包,打霜过后的荻花从淡紫色变成了雪白,一片片漫天飞舞,嬉闹声响彻在山谷。我忘了那天我们玩了多久,母亲拿着荆树条找来的时候,我橘红色的毛衣上面全是泥巴和绒毛。那是母亲唯一一次打我,夕阳晒得青石板有些暖和,我跪在上面,母亲一脚踹了过来,装着土豆片的玻璃罐子碎了满地,我从不知,原来文静的母亲也有这样一面,荆树条密密匝匝的落在我身上,母亲从始至终都只是红着眼睛问我一句话,“以后还逃不逃课”,我捏着脚底的碎玻璃渣子,血留的满手都是却也不曾服软。那一晚母亲一直沉默着不说话,只是什么活也不让我干,白天挨打时候都能忍住不哭的我,看着母亲倔强的样子,晚上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了好久。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母亲已经给我做好了一碗蛋炒饭,我们依然谁都没有先开口。踏出院子的时候,我突然撇到了旁边树上挂着的毛衣,干净的橘红色,有两只小小的耳朵,我死咬着嘴唇没有哭出声,只是声音略微有些颤抖的,朝着正在洗碗的母亲喊了一句:“妈,我上学去了”。沉默了几秒,里屋里淡淡的传来了一句“路上小心”。
回忆断断续续的在脑海里闪现,电话里还在不停的传出母亲故作凶狠的“训诫”声,要我多穿点,不要只顾着好看。我知道,无论何时,母亲的爱与温馨从不会缺席,而母亲的温柔、坚毅、勤劳、朴实,也将伴随着我一生。
“萧萧江上荻花秋,做弄许多愁”,辛劳大半辈子的母亲,亦如一株荻花,倔强半生,到老白头。
夕阳西下,暮色苍茫,人在天涯远,念亲犹断肠。那片淡紫色织就的经年旧梦里,是游子思乡的万千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