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卜包子
国庆节假期,送出游的父母回老家,返程途中车子从白鹿原影视城南门前呼啸而过,脑际中复现一只奋蹄腾跃的白鹿,这让我想到一个人,一位钟爱白鹿情怀并为蓝田文化倾其毕生心血的老者。看时间,赶去西安最晚的班车还有一个多小时,我打算去塬的那头看望这位先生。赶紧发信息给他,很快就有了回复:“在家,你若来,还有包子吃!”。
车子从将军岭穿隧道洞子而过,路旁房舍整齐排列,墙上壁画色彩艳丽,新农村的生机勃勃惹人羡慕。为了缓解去影视城车流的压力,前年新修的将军岭第二山洞使车辆通行更加便捷,车子很快就到了灞河边的蓝水路,这是一座蓝田比较早的商品房小区--天鹅湖社区。这里地处城域边缘地带,是上原和去辋川的必经之路,交通便利,两面临水,南依鹿原,向东抬眼可及峣山,巍巍终南之巅云蒸霞蔚,确实是一方养生宝地,长居此地,养心养神,心旷神怡。
车停在路口放我下来,司机姐夫继续向县城开去。天突然阴沉沉地,下起了毛毛雨,我并没有把背包里的雨伞撑开,心中介怀着一把湿漉漉的雨伞沾湿了主人家洁净的地板。匆匆忙忙地,我踏入了先生的家门,厨房中热气腾腾,是包子刚好出笼。先生热情地招呼我在沙发上坐下,女主人端了一盘包子送到茶几上,说:“娃,赶紧吃,看你淋雨的,吃了就暖和了”。我笑说着说:“谢谢姨,我运气还不错,来了就有包子吃!”“小女昨天买了一个萝卜,我包的萝卜包子”,姨开心地说到,脸上分明洋溢着满足的幸福。这话像交待包子的来历,又像是炫耀“我”有一个萝卜,还是“我”小女买的。我礼节性地轻轻应了一声:“噢!”
我本木讷,不善言辞,加之工作习惯,善于独立思考却疏于人际沟通。女主人应答之语出我意料,竟一时噎语,无从絮叨。我低着头,一口一口咬着包子,细细地嚼着,尽量拖延着包子和馅在口中的滞留时间,品味着这萝卜包子中所蕴涵的萝卜之外的香气。
一个包子我吃得专注而精心,甚至连先生的问话我都是嗯哪嗯哪的应声而过,我体会着一个母亲对那个萝卜的珍视;一个普通的大头萝卜,碎成许多份,然后和在馅中,包成包子,这一同包进去的分明是一份份亲情的爱呀!吃完一个包子,我心里渐渐地起了波澜。我想起小时候我与萝卜的生活点滴,一幕幕从我脑际迸发而出。那时候父亲在白鹿原上陈庄联中教学,我们四个孩子由母亲带着在农村,周末一大家子人才能聚到一起,经常地我们像排队一样浩浩荡荡地去田地里。秋天拔萝卜的时候,我们一边拔一边唱:“拔萝卜,拔萝卜,嗨吆,嗨吆,拔萝卜……”,碰到大萝卜我们真就一个拉着一个使劲拔。有时候天旱土干,就把萝卜缨拔断了,只好拿攫头挖出来。如果下了连阴雨,拔出萝卜会带出大块泥,我们就伸出小手捋泥,尽量帮着大人干点活,好像多劳动就显得我们很有用似的。七八十年代的农村,家家都有囤萝卜菜的传统,一家一个大老瓮,腌萝卜过冬,能吃到来年春天。天气好的时候,我们晒萝卜片、萝卜丝、萝卜干,这些都是冬天炖肉的好干菜,再配上干豆角,一锅香喷喷的烩菜就来了。过年的时候,萝卜包子是主角,萝卜、豆腐、胡萝卜与肉拌成馅要包好几叵篮,就是关中人春节午饭稠酒席上的好吃食了。
先生家的姨与我母亲同庚,这包子唤起我沉睡的记忆,不知道是味道很相似还是情景很相近,亦或是先生和姨一直以来对我的特别爱护,竟触发了我心中所想,有点悲凉,我不想让他们觉察,就匆匆离开,迈入绵绵的秋雨之中。前后也就半个小时,期间除了吃一个包子,竟忘记问候先生及家里近况。可能先生还很纳闷呢,说是来看我,真看了一眼就走了!
由于饮食文化的革新,很多年春节也鲜有拿萝卜包子待客的传统了。平时父母两人闲居农村,嫌麻烦,也可能是有更好吃的食材,我已经多年没有吃到萝卜包子了。此情此景,心有所感,回来后想写这段感受,几欲提笔,却总是泪如雨下,我一直固执地认为,离开家乡在外工作却不能侍亲之侧,是一种悲苦,是一种不孝。如果有来生,我宁愿稼穑梓里,服务乡亲,我欠母亲的,也一定加倍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