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苍茫
喜欢一个人在冬天的郊外漫步,看树木萧疏,看小草衰微,看田地荒芜。北国的原野写满空泛泛的苍茫,写满赤裸裸的粗犷,写满英雄陌路的销黯,写满美人迟暮的忧伤。
行走之间,弥望之处,树木稀疏光秃,招摇的枝干在朔风中瑟瑟发抖;发黄的树叶簌簌零落,随风飘转;干枯的狗尾草,不肯向命运低头,摇曳着最后的风采;田畴里残留的玉米杆横七竖八散落一地,像一场激烈的战斗后丢弃的枪戟;玉米茬一个个尖尖地耸立,虽心有不甘,但昔日的锋芒已黯然褪去。远处,偶尔还有几个打好的秸秆捆,被遗弃在那里,任由风凌霜侵。几只小鸟从头顶飞过,啾啾的叫声由近及远,像凄厉的箫音向大山的深处延伸……
走出封闭和繁华,置身旷野,让心灵放逐于自然,是一种解脱,哪怕直面寥落和荒芜,都是一次透视生命感悟人生的体验。许多人拒绝苍茫,害怕荒凉,而我却在苍茫中看到了小我,在荒凉中滤去了浮躁。很多时候,滚滚的红尘,迷惑住了前进的方向;沸腾的生活,总会冲昏发热的头脑。在岁月的淘洗中,聊发的少年之狂,抵不住时光的半指温柔;冲天的壮志豪情,消弭于一夜的雨骤风疏。人生的进退动静,收放起落,想起来就是一场梦幻;生命的荣辱得失,潮起潮落,有几人能逃脱造化的戏弄。走出虚妄,甘于沉寂,才能行稳致远,久久为功。
“草木无情,有时飘零”, 古今之人,总认为草木乃无情之物,免不了凋零的宿命。但我却要说草木最具深情,即便是式微、衰落,甚至殒没,只要残存一丝须根,就会留一线希望,发一片生机!冰刀霜剑,只能摧毁它们的容颜和躯体,但永远催不毁它们不屈的灵魂和不倒的信念。熬过漫漫的长冬,挨过长长的等待,依然会奉献出一个绿色的世界,一派生机盎然的春天。
南北朝文学家庾信的《枯树赋》,极尽哀伤悲怆的渲染,感喟人生的无常与短暂。但我觉得树木凋零,万物衰枯,是一种牺牲和奉献,“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当毛泽东惊悉爱子毛岸英牺牲的噩耗时,动情地吟出“树犹如此,人何以堪”,何尝不在感叹:人固有一死,但死得其所。生命的价值不只是风光一世,而在于涅槃永生。
独立苍茫,感受冷寂和肃杀,会获取一股静气和超然。万物的敛藏与守望,不正是大自然的韬光养晦吗?君不见寂静荒芜的背后,新生的力量正蓄势待发!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