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一个圆
圆在生活中很常见。小孩子握笔开始学写字时就喜欢划线,划着划着就将线划成了个圈,划成一个变形的圆。儿童对圈是很感兴趣的,他会想象成车轮子、汽球、眼睛、天上的星星……接着又会很专心致志地继续划,把圈划得更圆。许多天真的充满童趣的幻想便在此时随着圆的渐渐变化而朦朦胧胧的产生。其实,圆,要说起来很简单,就是将一条直线的两头连接起来。如果形象点解释,就是从起点出发最后到达的终点还是原来的起始处。这既不是倒退也不是原路返回,而是一次很潇洒的旅行。
我母亲说,我开始握笔学写字前,最喜欢在纸上划圈圈,而且非要将圈圈划的比其他人要圆。是不是这样的,我已经记不起来了,但母亲并不是看到我写这篇文章才说出来的,所以我还是信。童心相似。我的确发现小孩子喜欢划这种圈圈,也的确觉得划圈圈时手腕那么旋一下的感觉真有点奇妙。为什么孩童喜欢划圆?我想,即使儿童心理学家恐怕也未必能解释清楚。
生活中有很多圆,有很多因为圆而产生的情趣。我家的许多家用品都是圆的,象脸盆、锅子、碗……为什么非要圆的呢?我想,这可能是与环境有关吧?江南多竹,有小竹技也有大茅竹。小竹细长,柔韧性好,可以拧成圆形,大的茅竹可以破开,分割成篾,织成各种竹器,谷箩、竹筛、以及盛饭的圆簸箕。我祖母喜欢自家请木匠箍木桶、木盆,每年都有那么几件家用品要修理。那箍就是用竹篾圈成的,那箍就是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圆。一口澡盆那么大,中间那道篾箍就是竹子的,它经久耐用,比铁箍还结实。会做澡盆、马桶的木匠,叫圆木。圆木在木匠序列里技艺最高,我们家乡的人称这类圆木匠为“博士”。圆木划圆的工具有的用“扯转”,那玩艺儿实际上就是电钻的原始形态,一根铁钉是钻头,圆木棍子上下两截是活动的,用牛皮做成扯绳,扯一下转一下,不扯不转。过去的木匠行里作兴不用铁钉,拼木板、造屋做梁都用木楔和竹楔,所以“扯转”是最重要的工具。有的用墨斗,先镶木板、再划圆,用一根钢丝锯锯成圆形盆底,再刨木板……没有几年的实践是不能上手做圆木活的。家乡老辈人说,做房子的祖师爷是鲁班,做圆木的祖师爷是鲁班的徒弟胡爷。做房子是建筑美学,做盆、做桶是工艺,看似相似,其实还是有质的区别的。所以做圆木的手艺更具有可看性。至于篾匠编织箩筐、竹筛、簸箕那些圆器,更象是一种工艺展示会,吸引左邻右舍很多人看。
人喜欢圆大概也是为了适用,比如:石碾子、车轱辘……要用力去拉的,不圆就滚不动。后来的力学家也验证:圆的在滚动时会产生惯性运动,可以省力。还有吃饭的碗,不制成圆形端起来就不方便。方的则很稳固,丢到哪都不会有半点动摇,但又多半与笨拙联在一起。上小学时,老师批评那些成绩不好的同学是方木头,言下之意是不灵活,怎么推也推不动。现在经常听到的那句批评办事不灵活的人的话:“不得转”,恐怕就是圆产生的引申义。转与圆是孪生的,只要会转就会变成圆。飞机上的螺旋桨是长的,但转起来就是个圆,现在的蜗轮喷气式飞机已经回归到圆的意义上了。同样的,只要是圆的也都很会转。所以,人类对圆赋予了很多的内涵。这种简单而又有点奇妙的周而复始,被人带进了实用领域,成为人类文明的一个符号,一座不朽的里程碑;一个圆将人类的数字开发成数学,成为一门重要的科学。而中国人又更进一步,将圆带进了文化领域,放到了情感上,把圆变得很有了文化品位,色彩鲜艳,情思绵绵。
在传统的说法中,结婚称之为“圆房”;做完了一栋新房子,称为“圆工”了;学习结束,称为“圆学”了;实现了心中的理想,达到了所期盼的目标,可以形容为“圆梦”了。即使不是好事也可以用圆来称呼。有老人去世了,要说是老人家“圆福”了,或“圆寂”了;两人大吵大闹,你去劝架可以说成去“圆祸”。圆很有美学意韵,能准确而巧妙地运用圆的意思是一个人有无文化修养的标志。
当然,中国人对圆的欣赏远不止在语言上,更在情感的深处。从古洎今,民间流传的、作家笔下产生的悲欢离合的故事,就是围绕着一个“圆”字来演绎的。圆时,欢欢喜喜,不圆时,悲悲戚戚。破镜重圆,期待的还是圆为第一。那些远离家乡的游子,思思念念的是故乡,“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一个越洋电话,一封家书,因为圆缺的缘故而变得无比感人。不论出生在哪里,即使在穷乡僻壤,一旦要离别家园时,父母亲人都会在临别时叮咛一句“早日回家。”这“回家”就象那个孩提时划的圈,尽管是歪歪扭扭的线,但还是回到了原点。中国人为了这句“回家”,还特别创造了一个节日——中秋节。天上月圆,地上人圆。中秋节就是汉民族对圆最深情的解释:圆圆的柚子,圆圆的月饼,圆圆的月亮,加上全家人团圆。
好大一个圆呵,中华民族一份共同的情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