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夹袄
记忆中,家里曾有一件老棉袄,是用灰布缝制。相传是爷爷留下来的,父亲穿过,我穿过,外侄女也穿过。
小时候,我体弱多病,每到冬天,就要靠棉袄过冬。穿着厚厚的老棉袄在冬天里疯跑,任凭天气再寒冷,我也不怕。因为那老棉袄足可以帮我御寒。
老棉袄穿到我这一代时,面料已洗得发白,袖口也开了裂。裂口的棉花经常擦拭我冻红的鼻子。等到我长大了点后,我已经不喜欢穿那件老棉袄了。因为穿上它后,再加上我呼哧呼哧的鼻涕,俨然一个小乞丐。我可不愿当小乞丐,那就是坚决不再穿那件又土又破的老棉袄。
那时候,家里还不富裕,没有更多的钱来做新棉袄。坚持了几天不穿后,一阵接着一阵的咳嗽伴来母亲一声又一声地呼唤:“幺儿,听话,快来穿夹袄。”我挣脱母亲的手,又撒丫子向外跑。
晚上,母亲见我再不往外跑时,就拿着老棉袄跟我说,“幺儿,这件棉袄可是有故事的哟,你要穿了,保证不得咳嗽。”
我半信半疑的看着母亲。母亲讲起了潘冬子给红军送盐的故事。潘冬子的故事我以前听过,那首《红星照我去战斗》还是母亲教我的呢,但这个送盐的故事我还没听过。我不由得依偎在母亲身旁。
母亲说,潘冬子为了给红军送盐,将盐化成水浇到棉袄上,然后穿着棉袄上山,巧妙地躲过了敌人的盘查。上山后,他将棉袄放进水里,几番搓揉后,再把水熬干,就得到了盐。
我听得出了神,母亲就势引导我:“你也要像潘冬子那样机智勇敢。”我说:“那我也用棉袄去送盐。”母亲说:“现在不打仗了,再也不用棉袄运盐了。但你要把身体保护好,才像潘冬子那样有出息呀。”
故事的激励作用很好,但不持久。第二年冬天,我再也不愿穿那件老棉袄了。母亲又怕我冻坏了咳嗽,想尽办法哄我,但始终难以得成。
有一次,母亲再叫我穿的时候,我又犯犟,母亲突然说,“这件夹袄里面有钱。”我半信半疑地接过老棉袄,在它的口袋里摸了个遍,甚至在它的豁口里掏了又掏,也没有找出一分钱。正要撇下它时,母亲又说,“你现在穿了,长大后肯定会有钱的。”这一招果然很灵,谁不愿意自己将来好呢,特别是穷怕了的我们。
打那以后,我再也不嫌弃那件旧棉袄,直穿到不合身为止。
后来,老棉袄更烂了,但母亲一直舍不得扔掉。母亲将老棉袄洗干净后,放在柜子里,一放就是十多年。
十多年后,外侄女差不多两三岁的样子,正是爱臭美的年龄。那年春天,姐姐来我们家插秧,外侄女自然也跟了过来。大人们都到田里插秧了,剩下她一个人,放在家里也不安全,便一同带到了外面,让她站在田埂上玩耍。
插秧的季节往往会有倒春寒出现,那年春天,倒春寒没有爽约。我们弯腰在田里插秧,个个冻得瑟瑟发抖。田埂上的外侄女照例被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一开始还有唱有跳的,可一会儿就冻哭了。母亲到田埂上去看她时,发现清鼻涕在她鼻孔里一伸一缩的,小脸通红。再这样下去,肯定会感冒,母亲决定回去拿件衣服给她。
那些天,老是下雨,外侄女换洗的衣服还没干。母亲在家里翻了一阵后,找不出合适的衣服,最后只好拿出了那件压箱底的老棉袄。
公主般的外侄女怎么可能会看上那又土又破的老棉袄?打死也不穿!她在田埂上又哭又闹。正无计可施时,不知是谁向她说了句:“这可是钱夹袄,穿上它以后长大了就会很能干,很有钱。”
这句话果然灵验。谁都愿意自己将来能干,有钱,就是三岁小孩也不例外。外侄女听话地穿上了“钱夹袄”,而且还把“世上只有妈妈好”改编成了“世上只有外婆好”。她在田埂上又唱又跳,乐得我们在田里哈哈大笑。
如今,那件“钱夹袄”不知藏到哪里去了。但关于它的故事,一直在我们家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