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情深
最后一次去老院,是在今年春天。坍塌的老屋已经没了,代之而起的是一堆废墟。院子里,大哥种植的十余棵泡桐,已经长成参天大树了;比碗口还要粗的树木,顶部是郁郁葱葱的树冠,在杂草丛生的院落里,洒下了一地斑驳的影子;一丛丛野生的竹子,在院子中蔓延开来,荒草萋萋的杂草棵子里,已成了邻居家喂养的小鸡们的乐园……触目惊心,悲凉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我忍不住潸然泪下了。
老院的年龄比我的年龄还要大,从我记事时起,老屋就存在了。石基、土墙、茅草顶的老房子,是我们一家人栖身的地方。和村里众多的房子一样,老屋是简陋的,是普通的,但并不是寒碜的,因为老院里共走出了五位学子,都是国家的公职人员。
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村里人的腰包鼓了起来,有不少人家盖起了红砖绿瓦的房子,父亲极为羡慕。“他们不供孩子上学,所以家里能省下钱来盖房子。”颇有远见的父亲,把子女教育放到了投资的第一位。那房子的问题该怎么解决呢?父亲很快就想出了办法。
父亲买来了砖瓦石料,还有房梁和椽子,他在老屋的基础上翻修了房顶,一个月后,原来的平顶房变成了后来的尖顶房。父亲望着他的“杰作”,舒心地笑了,从此再也不用在雨季里,年年用泥土粉刷屋顶了,屋子里也不再漏雨了。
老院热闹着。每个周末的黄昏,父亲就从单位下班回来,我早早地跑出了院子,去村口等待父亲归来。父亲的公文包是一个“百宝箱”,父亲会“变戏法”似地从里面掏出一包螺丝糖,或是一个圆圆的大烧饼。运气好的时候,父亲还会拎回来一包猪头肉之类的“下酒菜”。于是,太阳落山,夜幕降临的时候,厨房里就飘出了香喷喷的肉味,他的朋友们就拎着“二锅头”、“兰陵大曲”,循“声”而至了。
我坐在父亲怀里,咀嚼着香气扑鼻的肉糜,父亲他们喝醉了,几个人便和我开起玩笑来。他们挠着我的腋窝,说我是父亲的“香油壶”,家里的“小垫窝”,我“咯咯”笑着,往父亲的怀里直钻。然后,倦意就慢慢爬上眉头。我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连晚饭都没吃,就沉沉地睡去了。第二天,我一觉醒来,天光已经大亮了,却再也觅不到父亲的踪影了,他已经骑上他的“大金鹿”,出门上班去了。
有父亲的日子是开心的,可父亲却早早离开了我们,是母亲在老院内把我拉扯成人的,我又在老院里领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然后,我从老院里走了出去,带着母亲,一起搬进了县城。
母亲就像老院一样,一天天地衰老着。终于,她在老院内,走完了人生旅途的最后一站,老院从此荒芜下来。
去年夏天,小堂弟打来了电话,说是老屋年久失修,就要坍塌了。它东倒西歪地矗立在胡同里,小堂弟害怕它有一天会砸伤过路的行人。哥就给堂弟发了个红包,托他雇了一辆推土机……于是,老院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老院成了我人生旅途中的一处驿站,走过了,再回首望时,只留下了一地空旷与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