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花庄就不是放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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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农历七月到来的日子,是乡下放牛的最好日子,但是偌大的豆花庄根本找不到一块可以放牧牛马的草场,冯老大自然每每在这个季节会长吁短叹,每每这个季节冯老大总会大发脾气,吃不下饭睡不稳觉,他的婆姨豁嘴桃红就会很狼狈,要知道虽说是夫妻,冯老大却比桃红大出去十来岁,所以除了过光景,其实桃红根本和丈夫冯老大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好在两个儿子文革、文化都十一、十二了,也就不会觉得天长,但是近几日由于又到了放养牛马的好季节,而冯老大却苦于找不到上好的草场而闷闷不乐,情急之中,桃红只好想到了最不愿意想的办法。
要说桃红的办法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打发冯老大赶着牛马去她的妹妹杏黄家,杏黄家所在的槐庄虽说离豆花庄差不多有上百里地,但有着茂盛的水草,特别是有一个在全乡顶顶有名气的放牛湾,自然周围好多放牛的村民就会慕名去那儿。这当然与生产队那时候的渊源不无关系,那时候好多村子里的牲口还归集体所有,村子里的队长在村子里呆久了,不免想借着工作上的事情出去闲逛逛,所以,这庙脑乡十九个大队也就流行开这个不成文的规矩,一到农历七月天天气闷热的时令,便呈现出各村生产队负责人陪着饲养员成群结队赶着牛马坐着小平车到槐庄放牛湾放牛的风景。听到桃红建议他带着村里的牛马到放牛湾放牛的决定,冯老大情不自禁地从马扎上立起身,兴冲冲地跑过来在桃红的腮帮上热辣地亲了一口,桃红害羞了,脸蛋上立马浮现出两朵红云,她抱怨道,孩子们快散学了,要让文革、文化瞅见了多不好意思。冯老大没有管这些,很快地久一溜小跑出了院子。
桃红知道冯老大肯定是去了村委会去广播,桃红从嫁到冯家就知道冯老大的脾性,不管他有了高兴事还是窝心事,总是要到大队的小喇叭去喊上一通才能够发泄,今天看到自己允许他去槐庄放牛湾放牛了,当然会去喇叭里招摇一下。
果然很快冯老大的破锣嗓音就在村子里蔓延开来,“各个生产队的饲养员,听到广播马上把牲口清点好,能够出动的尽量出动,明日早上就起身!明日早上就起身!”。
说实在的其实桃红本不想让冯老大带着牛马到槐庄,因为妹妹杏黄就住在槐庄,一旦冯老大赶着牲口去了槐庄,杏黄自然会出于礼节去看望冯老大,那是她最不想看到的。好多年了为什么她不允许冯老大带着牲口去放牛湾,就是因为冯老大和杏黄曾经有过一段故事。
冯老大是村里人给政府起的绰号,一个因为他是冯家的老大,二个也是因为他十头牛都拉不回的狗熊脾气,他的大名就冯解放,是榆树城解放那年生的。冯老大从小没了爹,他就成了姐妹五个的主心骨,不仅犁耧耙盖庄稼地里的农活时一把好手,修桥建筑也是内行,学大寨那阵还搞过小本买卖,生意经也很通。可以说是村子里同龄人中的万金油,桃红的爹娘早就看上了他,想把他说合给杏黄。杏黄刺绣裁剪衣服等针线活在村子里小有名气,加之身材匀称,脸蛋漂亮,郎才女貌,他们俩很是般配,经过桃红爹娘的撺掇,果然他们两个谈了一段。准备扯衣服定婚事了,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当时当生产队队长的冯老大以为带领社员抢收谷子淋了一场秋雨闹上了重感冒,一病不起,机警的桃红爹娘才临时动议让杏黄借口去城里学理发把婚事推迟。桃红当时就明白,爹娘是担心冯老大会一命呜呼,因为冯老大的爹当年就是害伤寒病丢的命,死的时候刚刚四十出头。后来冯老大半年后病好再托人谈订婚的事情,不软不硬地硬是被桃红爹娘给推了,一气之下,性格暴躁的冯老大只好承认了现实。和邻村的几个姑娘先后谈起了婚事。也是他命中和桃红家有缘分,桃红左挑右捡眼看就到了三十岁,爹娘担心一个闺女家年龄大了不好出阁,就在杏黄嫁给了市矿务局上班的槐庄的张天柱后,急急火火地托人给桃红说对象,可好那年豆花庄发生历史上少见的大雨,在城里学理发的桃红回村,只好被山洪冲走,那天中午正好冯老大去乡里卖油条回来瞅见,奋不顾身吧桃红从泥石流中救出,成全了这段爱情佳话。为了平衡当年对冯老大的歉意和感恩他,爹娘只好将桃红许给了冯老大。
所以多年来冯老大吵着要带生产队的牛马去放牛湾,桃红是一万个不情愿,今天为什么还主动提议让他去放牛湾,是因为妹妹杏黄早就从槐庄迁居到了市里的矿区居住,及时冯老大去了槐庄,因为不会见到杏黄。再者如今土地都下放到农户手里了,虽说豆花庄比较特殊,集体经济不错,还揽着饲养牲口,都算上也没有几只牛羊,最多去个十天半月,牛马就可以放好。再说冯老大那方面的瘾头比较大,她料想不出半月,冯老大就会憋不住了回来找她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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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心眼里讲,桃红除了生来就是个豁嘴外,是个很好的女人,吃苦耐劳精打细算是个过光景的好手,冯老大也很满足自己的命运。尤其是从大队部喇叭里喊完话回到家后,就越发地表现出比往日更加的殷勤,他先是在歇晌后把茅厕掏了个底朝天,兑着水把院外的黄瓜辣椒上完肥,然后马不停蹄地把开得正好黄莺莺的旱烟花骨朵掐下来,倒在院台上晒上,而后从午后的旱井里担水,厨房院里的水缸都盛得满满的,连桃红都劝他说,你不就是走个十天半月,又不是要出国!冯老大看了看天色晚了,火烧云都在西天退下去了,才在院子里脱下布鞋互相拍拍上面的泥土说,要出门了,孩子还小,我总得替你干干体力活。孩子们回来吃完了豆角倭瓜小米和和饭就在土炕上睡下了,桃红翻箱倒柜给冯老大准备衣服鞋袜,冯老大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看看煤油灯下桃红丰满的背影,在土炕上爬起来一口把油灯吹灭,顺手把桃红揽进了被窝,三下五除二就把桃红里里外外的衣服褪去亲热起来,连窗户外的月亮也羞涩地躲进了厚厚的云层,不想打扰他们的美事。
然而桃红在冯老大做完爱后,却变得沉闷起来,冯老大觉出了她的反常表现,以往冯老大在做完爱后,桃红总是缠着他让她再亲亲自己的奶子,哪怕仅仅就是抱抱她也很过瘾,时间长了,冯老大也就很配合,每每做完后并不急着倒头睡去,总是要再耐着性子安抚她,但今天究竟桃红是咋的了,不仅没有主动表示缠绵的意思,而且对他的安抚动作也很漠视,一向不爱动脑子大大咧咧直头卯鞘的冯老大就不免犯了嘀咕,莫非婆姨是对自己有别的想法?他思来想去没有答案,只好把扭头躺在一旁的婆姨的肩膀生硬地扳过来。桃红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致,恹恹地说,今日累了一天了,明日早上你就要带着村里的饲养员去放牛湾了,睡吧!然后又打呵欠瞌睡地翻转身睡去。冯老大不好意思再跟她扭着,只好无奈地合上了眼。一会儿功夫冯老大就呼噜大作,但刚才已经明显有了睡意的桃红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她辗转反侧心里有一块石头一直落不了地。透过窗户缝隙,桃红看到了夜空里孤独的月亮,仿佛这孤独的月亮就是自己,身旁连星星也看不见,独自在天庭信马由缰。
第二天五更天公鸡不知道怎么啦早早地就打了鸣,天色还没有露出鱼肚白,冯老大被公鸡打鸣声惊醒,看看天色还想再躺会儿,但不自觉地摸摸身旁,发觉没有婆姨,便从土炕上爬起来,屋里的光线还很昏暗,但她看到婆姨正坐在木凳上手搭在扣箱上整理包袱,冯老大的眼里热辣辣地,也就没有了睡意,他披衣起来,走到婆姨跟前,婆姨的眼圈黑黑的,好像一晚上没有睡似的,他便开玩笑说,你比我还睡的早,怎么睡成个熊猫眼睛了?桃红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回答,人家不是操心你出去这阵的吃喝穿戴吗?!冯老大乐呵呵地瞅瞅婆姨说,不就是十天半月的,还不好将就?桃红酒认真地说,将就什么,过日子一天是一天,总不能打算不到,你们男人就是马虎,可我们做女人的就得为你们考虑到!太阳这时候开始逐渐升起来,屋子里已经变得亮堂起来,趁着隔壁屋子睡的孩子们还没有醒来,冯老大狠劲地抱了一下桃红,桃红半推半就地说,天都亮了,还没个正形,要让孩子瞅见多丢人!冯老大就炮筒一样地回答,丢什么人,要没有我这样的爹,哪里来的他们!说完就喊了声,我就不和孩子们说了,让他们睡吧,反正考试也考完了,马上就放暑假了。桃红喊住了冯老大,你急什么,带上这个包袱,里边是衣服鞋袜,再拿上这个饭盒,我给你早晨起来烧了几张玉米面饼子,路上饿了好吃!冯老大就回答,百十里地,也就是走个三四个小时,从现在赶着牛马上路,到天黑前总会到放牛湾的。那我就走了,冯老大提上饭盒和包袱要走,桃红没有给他包袱,自己套在胳膊上说,虽说不远,他爹我送你到村口吧!
在村口冯老大和村子里六个队的饲养员会齐,就安排桃红先回,桃红却没有依他的安排,继续看着冯老大给饲养员喊话,要他们如何把牛马整成一条队形,注意路上如何给汽车拖拉机让路,不要影响交通,更不能发生危险吧牛马伤着。冯老大在石头台子上喊完了话要求大家上路,饲养员相继在早上的明媚阳光中甩响马鞭,牛马欢快地在土路上幸福地向前蠕动开时,他才看到桃红并没有离开,便喊道,婆姨,你还不快回去给孩子做饭,他们快醒了!桃红便在牛马成群结队走过在土路上腾起的细碎尘烟中回答,好了,我回去了,到了槐庄,记着往大队打个电话!冯老大看到臭小和几个放牛的饲养员在悄声地嘀咕发笑,他明白他们一定是在嘲笑自己和婆姨的黏糊,便对婆姨喊了声,好吧,你回吧,然后紧走几步赶上了臭小,在臭小的背上塞了个拳头,你个狗日的,还讥笑我!臭小没有反驳说,都老夫老妻的了,还那么热乎,你要离不开,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可不要到了槐庄三天两头往回跑!冯老大没有给他占便宜的机会,一下子就把臭小给撂倒了,让你嘴上沾光!看到臭小狗吃屎倒在地上正好将脸糊在一摊新鲜的牛粪上的狼狈相,人群中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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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冯老大带着臭小他们一伙饲养员赶着牛马来到了槐庄,槐庄果然是个清静的所在,背山面水,草长莺飞,真个的是天然的氧吧,不只是放养牛马的好地方,也可以说是人们度假休闲的上佳处所。等他们一边慨叹槐庄的自然风景,一边来到放牛湾时,天色很快就要黑下来了。要说这放牛湾的人,委实是热情好客的,见到他们赶着牛马来,就给他们递过来茶水毛巾,把他们身后的牛马赶到了预备好的圈子里,然后利索地安排了谁晚上去谁家住宿的事情,又点着了一个马灯,让帮灶的女人们端上来准备好的接风饭菜,豆花庄呆久了的人们自然没有见过这等招待规矩,臭小瞪大牛卵一样的眼睛瞅着惊喜地说,我长着四十岁,可没有见过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人!然后高声征询冯老大,冯队长,你当了十几年队长,现在又成了村里的副书记,你给我说说,你见过这样放牛的地方吗?冯老大没有回答他的问话,笑嘻嘻地说,什么意思,你就明说吧?没有什么意思,就是烦请冯队长,在这里多呆些时日,一个好好把牛马养肥,二个看看能不能给老弟找个黑夜做伴的,总不能白来这里一趟吧!冯老大还没有回答,一旁的另一个饲养员水牛说,原来臭小是个花和尚,咱们冯队长出来之前就约法三章,要求我们不能毁坏老乡的庄稼,不能沾老乡的便宜,你倒好,刚来就打上了讨媳妇的主意,在豆花庄四十年还没有人相中你,想在槐庄找个做伴的,怕没有那么容易吧!冯老大也不愿意打消臭小的积极性,劝说道,这倒是说得真话,不过你得听从组织原则,决不能违反规定,只要你表现良好,我可以帮你物色!臭小听了喜不自禁,在草地上打了个滚。其他人看到他的失态很自然地发出了哄笑。
吃过槐庄人给准备的接风饭,他们一个个被带到了老乡家里。这放牛湾多年来每到这个季节就有成群结队的人来此放养牛马,似乎已经养成了接待客人的习惯,他们虽然身处大山深处,却并没有表现出见识上的孤陋寡闻,不管男人女人都很直率大方,带着着他们酒到了自己家。基本上是两个人合住在一个老乡家,冯老大和臭小比较接近就在饭前报上他们两个的名字。听到一个上了岁数的老乡喊他们的名字,就跟着银胡子大爷走了。拐过一座山头就是银胡子大爷的家,大爷把他们两个安顿在西边的窑洞,说,我叫朱茂青,年轻时也在村子里当过饲养员,后来老了才休息下来。你们住在这里有什么就说,我们家现在就我一个,一个儿子已经迁到了市里的矿区,我今年六十四,身体还不错,希望你们不要客气,到了一块就是有缘人,有什么我会帮助你们的。老朱出去了,冯老大和臭小又聊了一阵,臭小竟然说着说着就胡话连篇,很快就进入梦乡,而冯老大却在心中发问,有时间问问老朱,说不定从他这里能够打听一下杏黄的消息。这样一想,他情感的闸门就决堤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啦,反正一晚上竟然闹得稀里糊涂地失眠了。
第二天一大早冯老大刚刚睡着,就被老朱推醒了,老朱说他已经给他们做好了疙瘩拌汤,让他们起来吃,冯老大便推辞说,谢谢大叔的热情,但我们不能吃你的饭,我给所有豆花庄来的放牛人说过,借老乡的灶火自己做饭,决不能坏了我定的规矩。老朱捋捋银白色的胡子说,你我不说,有谁会知道,孩子你们不吃,我就会不高兴。冯老大坚持自己的观点,你就是再不高兴,我们还是不能吃你的饭。老朱忽然灵机一动说,那有什么,我收你们的钱还不成?!冯老大不好意思了只好就范,那你的定个价钱,否则我们还是不能动你的饭。这时从茅厕回来的臭小闻到疙瘩拌汤的香味,早就垂涎欲滴,他急不可耐地说,冯队长,你就依了大叔吧!老朱说,你们今后吃我一顿饭交我五毛钱怎么样?冯老大只好说,好吧!他话音未落臭小端起了粗瓷大碗稀里哗啦一口气就将一碗饭倒进了肚子里。老朱竖起大拇指赞叹道,还是我们的臭小活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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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老大和臭小吃过老朱给准备的饭后,盯着夏日清晨毒毒的太阳,到牲口圈子把各自小队的牛马赶出来,这些在豆花庄憋屈惯了的牲口,到了放牛湾这样清幽的所在,从圈子里悠悠地走出来,打着响鼻,甩动尾巴,在青草匍匐的偌大草场撒欢嬉闹,放牛湾时美丽的,但因为有了这些欢实的牛马而变得更加生机勃勃,冯老大看着牛马们尽情吃草的情景,脸上露出幸福的表情。好歹给他这个分管农业工作的豆花庄村的村委副书记长了脸,眼看着换青草的季节到了,牛马们仍然咀嚼着冬天的甘草饥肠辘辘瘦骨嶙峋的,他当然很在意,早就准备带着饲养员到有水草的地方去让牛马走上一段时日,哪怕只是换个眉眼也算。他心里虽说早就想和婆姨提来放牛湾的事,但他和杏黄的事桃红一直很在意,所以只好把话咽在肚子里。去其他地方,反正在本乡本土也就是槐庄合适,因为虽说还有几个有草的地方,但没有水,有水的地方也没有草,只能够作罢。在村子里号召村民都上山去打青草,给记工分,但割回来的草远远没有到山上吃的草新鲜,时间一长有的牛马就闹肚子。情急之中,他只好允诺饲养员吧牛马赶出去,但豆花庄毕竟是个小村子,加之地下采煤多年,破坏了地表植被,可怜的几片青草牛马们只吃了五六天就消失殆尽,再赶出来,恐怕就只能够吃农民们种的庄稼了,他赶紧刹了车。把牛马又让饲养员关回了圈子里。这样他的脑门上很快又爬上了愁眉,也许桃红就是不忍心看他的难堪,才出这个主意,但让他带着庞大的牛马队伍到放牛湾,估计桃红是琢磨好的。
惬意的时光总是快得有些怕人,一转眼已经到了半个月头上,冯老大才响起婆姨的嘱咐,是该给家里回个电话了。冯老大只好让老朱带着他去大队打电话,一路上他们有说有笑,忽然冯老大不自觉地问,老叔,你认识一个叫杏黄的媳妇吗?老朱淡淡地笑着答道,当然熟悉,她就是我唯一的儿媳妇,几年前跟着我儿子有福迁到市里矿务局了。原来是这样,冯老大禁不住发出了惊叹。把个老朱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等冯老大在大队打完电话,走在回来的路上,老朱吹胡子瞪眼地问,莫非,你认识我的儿媳妇杏黄?冯老大只好回答,当然,一个村子的吗?听说她在这边过得很好,我们全村人都很艳羡,尤其是那些姑娘们。奥,这我就明白了,刚才可把我给整糊涂了。走了一段路,老朱神秘地说,我的儿媳妇杏黄这个礼拜天就要和我儿子回来看我,前几天给打的电话,你要想见见,我可以安排个机会。那怎么好意思,我住在你家就给你添累了,不能这样不懂礼节。冯老大回答。老朱说,没有什么,既然你们豆花庄的人都很羡慕杏黄的命运,那你就等着吧,我会满足你的愿望,让你见见她的。
果然老朱是个说到做到的仗义之人,那个礼拜天在儿子儿媳回来看他时,果真给他安排了个机会。在吃饭的时候,老朱郑重地把冯老大和臭小请到了一家人坐的餐桌,认真地介绍,杏黄忽然看到了冯老大,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冯老大也看出了杏黄,但不知道是该打招呼还是装作陌生,看着杏黄身边的比自己苍老几分的叫朱茂青的男人只好装作不认识,听老朱把双方都介绍了,才坐下来动筷子,老朱看看冯老大发怔的表情,关切地问道,怎么,冯书记,是不是受热了,如果真的是受热了,杏黄可以为你看看,她现在在矿区的卫生所工作,输液打针没有问题。冯老大瞅瞅杏黄,杏黄也不自然地看看冯老大,答应,好的,爹,吃晚饭,我给他瞅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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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午饭,朱茂青在爹住的窑洞里躺下了,杏黄就按照爹的嘱托过来给冯老大瞧病,臭小喜欢趴在河边的草丛偷窥女人们穿着短裤洗澡,早早地就卷了几根炮筒似的旱烟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了冯老大。他原本没有想到杏黄真的会来,因为他明白杏黄会看出他根本没有什么病,要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怕是见到了杏黄犯了心病。所以杏黄穿着蓝色的汗衫挑起竹帘进门时,冯老大多少表现出了惊讶,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他懵懂地像根望柱一样呆立在地上,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是杏黄有见识,到底是搬到了市里的矿务局干上了护士见了世面,她直率地说,冯解放,咱们都快十几年没有见面了,你过得好吧?
那当然,离了张屠户还吃不上过年的肉,挺好!你呢?
我,也挺好!杏黄底气明显不足。我听娘说你的孩子都大了?
冯老大看看杏黄回答,大儿子文化十二,小儿子文革十一。你家孩子呢?
好长时间的沉默后,杏黄接近于呜咽似地说,我和朱茂青现在还没有孩子。
冯老大问道,听说白家庄有一个姓费的老太太看得挺准,你们应该去让他瞧瞧,也花不了多少钱,好像提一斤糕点就行。
我们去过了,那个老太太给我们测了八字抽了签,说,我们两个此生注定命中不会有孩子的。
那也许不准确,你们没有去医院检查一下?冯老大着急地问道。
杏黄幽怨地回答,医院也看过了,所有的办法都想过了,我们结婚十四年了,还是没有孩子。这都是命,由不得人!
冯老大还是不解地问,医院什么检查结果?
杏黄看看冯老大没有嫉恨她当年甩了自己,还这么关心她的生活,也顾不上害羞了,就只好和盘托出,医生说化验结果证明我们两个的生殖功能没有什么问题,可能是血液有排斥性,但又检查了血液,还是找不到问题的原因,我丈夫朱茂青不相信这个现实,死缠着大夫问,怎么样才能有了孩子,大夫是个中年女人,一急嘴说漏了话,除非你们两个分开再组织个家庭。从此以后朱茂青就变得沉默寡言,他明白他们老朱家三世单传,如果到他这辈子绝了后,他就是朱家的败家子。要想延续朱家的香火,就只能够和杏黄离婚再娶。但他托人走关系好不容易才从井下调到矿务局组干科工作,局里特别重视干部的政治修养,组织上刚刚考察他入党,他不想自己刚刚有了转机的人生又因为离婚跌入低谷。前思后想他很矛盾,就只好认了命。
冯老大原来以为这几年数自己活得狼狈,没有想到还有人比自己活得悲惨,看着眼前珠泪簌簌落下的昔日的恋人如今的小姨子,他忽然动了恻隐之心,关切地说,要不我回去跟你姐桃红商量一下,把我家的儿子给你们一个,你说行吗?
那当然好,可我姐因为咱们过去有过那段历史,不是和我都十几年没有走动了吗?我担心她还在乎我们的过去,不用说同意你把儿子过继给我们,就是听说咱们私下见面也会打翻五味瓶的。杏黄忧虑地回答。
都过去十几年了,也许时间早把我们之间的恩怨给淡忘了,你这样考虑不是没有道理的,可我们一起见一下你姐,也许她会通情达理的。冯老大解释。
太感谢你了,杏黄充满感恩地注视着依旧显得风华正茂的冯老大,那咱们就这样,我去做朱茂青的工作,你去做一下我姐桃红的工作,但愿能够实现这个愿望。
说是来给冯老大看病,但实际上根本没有把脉没有开药,却又勾起了杏黄的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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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黄刚刚从冯老大的屋子出来的时候,正好被从河边回来的臭小瞅见,他蹲坐在院墙外看着杏黄回到老朱住的窑洞,才从外面诡秘地哼着小调走进院子来。进了门他莞尔一笑对冯老大说,哈哈,想不到冯队长真有艳福,才来槐庄十天半月就和朱家的女儿勾搭上了。
冯老大猛然站起来怒发冲冠地指着臭小说,我告你臭小,你污蔑我没有问题,但你要在杏黄的身上泼脏水,我可不饶你!
臭小从来没有见过冯老大这样跟自己发脾气,不知道究竟怎么惹着冯老大了,赶紧哆哆嗦嗦地做个鬼脸说,我不就是看见杏黄从咱们屋子刚出去,跟你开个玩笑吗?顶多是人家闺女按照老爷子的安排给你瞧瞧身体,你怎么这么敏感!
冯老大这才克制住火爆脾气说,臭小,我告你,人家是护士,仅仅是来给我量量体温检查一下,你倒好说开人家的闲话了,人家是什么人,可不是咱们豆花庄那帮吃素的人,人家是矿务局的护士你知道吧,救死扶伤,人家头脑里哪是你头脑里的花花肠子,我警告你,如果再让我听到一次你嚼舌头,立马卷铺盖走人,没说的!
臭小脑袋活泛当然不会惹冯老大生气,过来在冯老大的背上捶了几下,安慰说,冯队长,你消消气,我听你的还不行吗?差点让我挨了你的老拳,你的老拳可是打死过野狼的,我可吃不消!
杏黄回到朱家父子休息的窑洞,老朱显然没有睡着,从美国土炕上坐起来关切地问,杏黄,冯老大没什么病吧?杏黄把听诊器芳一边说,想不到回来看看你老带着它,您没有用用上却有了新用场。爹,你说冯老大是谁?谁,莫非你认识?老朱不解地发问。嗯,其实他是我的姐夫,只不过没有见过面罢了,刚才给他检查身体,聊起来才知道。杏黄回答。杏黄,你怎么心急火燎的,有什么就慢慢说,难道有什么心事?老朱瞅瞅杏黄。她没有想到自己些微的心理上的变化被爹瞅出来,趁丈夫朱茂清没有醒来,试探着和爹说,爹,你说我和茂清十几年了,求医问药烧香拜佛的也没有见肚子有个动静,你老不是早就急着要孙子吗?老朱听后忽然来了精神,怎么,难道冯老大给你想出了什么办法?看来咱们老朱家有救了,你快说来爹听听!杏黄慎重地说,爹,既然我和茂清有不了孩子,咱们就收养一个吧,刚才冯老大也同意把他的一个儿子过继给咱们家,你看行不行?那当然好,只是过继儿子是大事,你姐同意吗?他的孩子我早就听说都十来岁了,能够愿意给小姨做儿子吗?这个我也正在考虑,冯老大还得回去跟我姐商量,我不也得跟您和茂清商量才能够做决定吗?杏黄解释。茂清被杏黄和爹的说话惊扰了,迷迷糊糊地说,爹,你和杏黄有什么不能等我睡好后再聊吗?人家坐在做美梦呢?老朱不高兴地嘟囔道,就知道个睡,都四十岁的人了,也不考虑快趁年轻拉个孩子,什么都得杏黄一个女人家操心!一听到关于孩子的事情,茂清就像一个斗败的公鸡一样耷拉下脖子,奄奄地说,爹,我们也不是没有看过,你说这方面的事情由人吗?老朱无奈地仰头看天地叨叨,是的,我听杏黄说,冯老大是她的姐夫,有两个儿子,他同意把一个儿子过继给咱们。你说说什么意见?茂清哦前辈这话惊得一头雾水,爬起来说,什么,冯老大是杏黄的姐夫?然后转过身来问杏黄,你怎么连自己的姐夫都没有见过?这中间是不是有别的蹊跷?杏黄被丈夫的质疑弄得很难堪,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倒是老朱一句话才把茂清的疑虑打消,你个混小子,就知道怀疑别人,莫非冯老大和杏黄还能够有什么问题?茂清不愿意惹爹生气,看看爹已经铁青的脸和红丝丝的眼睛,口气软下来说,爹,我不也是小心吗,又不是对别人不信任,可你说这杏黄家做事情也就是奇怪,杏黄的姐姐桃红结婚她们爹娘竟然没有让杏黄到场,我当时也曾经琢磨过,莫非杏黄和他的姐夫有过一段故事,不愿意让他们难堪?可是后来也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因为杏黄告我说,他们姐妹两个闹了矛盾。可我还是劝她,同胞姐妹能够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犯得着这样计较吗?杏黄当时的一句回答,让我再也没有过问他们姐妹的事情?老朱纳闷地问道,什么话,想不到他们姐妹是这样的关系。茂清说,杏黄当年说,桃红嫉妒她嫁到了槐庄,特别是后来搬到了矿上,当上了工人,所以抱怨命运对她不公,为什么她长得比她强,脑袋比她聪明,命运却要注定她一辈子呆在农村,所以她就发誓永远不跟妹妹来往。这我明白了,混账儿子,过继儿子的事情你同意吗?你要同意,咱们好安排冯老大回去和桃红商量。茂清苦涩但很平静地回答,既然没有疑问,我当然同意了,爹,你让他回去商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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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朱来到冯老大住的屋子,冯老大正在土炕上搓身上的泥巴,见老朱高兴的表情,就明白他们是同意自己的想法了,果然老朱一把把他的手拉在自己手里,热乎地说,原来咱们还是亲戚,这下好了,我们家都同意过继的事情,你能不能尽快回去和你家里的商量商量?我倒是没有问题。关键是他们姐妹多年来没有走动,依我说还是得杏黄亲自去一趟,只要姐妹两个关系和好了,应该不是个问题,说句玩笑话,这年头钱挣不下多少,两个儿子我也头大,现在好说,到大了,又要上学,又要修家娶媳妇,我可没有那么多钱,把一个儿子给了你们家,也算你们帮了我的大忙了!冯老大轻松地说。老朱说,可不能这样讲,真要做成此事,是你帮了我朱家的大忙,我给你烧高香!我这就让杏黄跟着你回豆花庄。
杏黄要跟着冯老大会豆花庄,朱茂清表面上答应下来,心里自然不放心,杏黄看出他的心思,就同意让他跟上。一路逶迤,翻过几座山涉过几条河,豆花庄呈现在一片黄色的豆花盛开的氤氲气息中。
桃红在冯老大走后十天半月没有消息,心里很紧张,但干着急没有办法,直到冯老大从槐庄大队打回了电话报了平安,他才一块石头落了地放下心来。但这日下午刚刚喂过猪后又要准备给儿子们缝衣服时,冯老大忽然带着妹妹杏黄和一个男的进来,她被搞得懵懵懂懂的,就劈头盖脸问冯老大,这是怎么啦?你不是在放牛湾放羊牛马吗?怎么回来啦?
没有容冯老大搭话,杏黄就急火火地说,姐,我们姐妹尽管有些磕绊,可你也不能够一直这样,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把我们十几年的结解开,我想姐你能够理解我的心情的。
桃红看看杏黄身边的男人说,这位就是你的丈夫吧?
对,我叫朱茂清。朱茂清自我介绍了自己。
冯老大见桃红很诧异地瞅着自己,就解释,他们两口子回去看他爹老朱,我不是住在老朱家吗,就认识了。
桃红明白过来,但还是很纳闷,那你们今天就为和我和好来的?
冯老大见不能隐瞒事情,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杏黄和茂清两口子一直没有孩子,他们想把咱们的儿子……
没有等冯老大说完,桃红就反驳,人家杏黄和她丈夫还没有说,你着什么急?
杏黄只好和盘托出,接,咱们就不绕弯了,我今天其实来豆花庄还有一件事,就是想和你商量看能不能把你的儿子过继给我一个?
桃红可能是由于被突然发生的事情僵住了,沉默了好长时间。
茂清就安慰,我知道你生养了十多年不容易,我们会给你写补偿的。
桃红忽然生气了,这是钱的问题吗,你们这城里人究竟是怎么啦,张口闭口都是钱。
冯老大看到有门,就劝说道,桃红,反正你妹妹杏黄能够主动来,也能够看出她的诚心,你就答应他们吧!
这十几年没有往来,一回来屁股没有坐热,你就给我出这样的难题,你说让我怎么说,再说孩子们最小的老二也十一岁了,即便我答应,孩子能够答应吗,又不是刚出生谁抱走就会叫谁妈的。
杏黄理解地说,对,你的心情我能够理解,你先考虑考虑,我们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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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是下午了,但桃红看到大家都忙着赶路没有顾得上吃饭,赶紧做了些平时舍不得吃的两面面条,吃过饭后,杏黄就和茂清回槐庄了。桃红却和冯老大在大吵一顿后陷入了冷战状态。
桃红疑虑重重地说,我就不明白,你住在老朱家,就算正好碰上了杏黄回去,怎么就说起了要过继儿子的事情。我猜想你和她肯定旧情复燃,否则怎么能够答应她的要求,我看甚至人家压根儿就没有提过此事,这个馊主意闹不好就是你出的?
对,就是我出的,怎么啦?冯老大被桃红的话气恼了。
桃红见冯老大跟自己叫上劲,也就不再和他理论了。把两个儿子叫到了跟前,文革、文化不明就里,看到爹娘生气的表情,很紧张,文化赶紧跑到娘的身边。
冯老大瞪着眼对两个儿子说,文革、文化,你小姨家一直没有孩子,想过继那么中的一个过去,你们谁愿意?
老长时间的沉默,冯老大见两个儿子没有表态,婆姨桃红把脸扭到了一边装作轻松地看戏,便恼了,生气第大喝,文革,你去吧,原先叫小姨,顶多改个口,不怕的!没有想到文革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就没有吧,过继啥,这都是什么封建迷信思想,我不去!
冯老大只好把口气变得委婉地问文化,文化,你去吧,爹和娘会常去看你的。
我不去,要去你去,你答应人家的事情你去想办法,凭什么逼着我们去,我们是冯家的人,不去朱家!
冯老大想想文化的回话也没有错,也不能怪罪什么,就悻悻第出去了,临出门既像对婆姨桃红说,又像自言自语地说,我明天就去告诉人家,你们不想帮忙,还不行!
那天晚上冯老大出去不知道和谁在一起喝的,总之回来时已经后半夜酩酊大醉。第二天他醒来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老高,院墙上挂着的锄头已经不在了,他明白两个孩子被婆姨带着去了地里锄草,反正昨天晚上已经告诉婆姨和孩子们了,他没有多想就出了家门往通向槐庄的大路疾走。
到了槐庄,他刚刚进了老朱家的院门,就被老朱瞧见,他本想赶快溜进屋里,但老朱喊他,他只好停下来应了声。老朱开门见山地问,亲戚,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冯老大没法子回答,就撩起门帘进了屋,性急的老朱把喂牲口的草料筛子扔到了地上,追进了屋里。看到冯老大倒头躺在炕上的表情就明白肯定是人家婆姨不同意,便不好意思再问了,走出屋门像泄气的皮球出溜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卷起了旱烟。
在另一个屋子呆的杏黄和茂清听到他们的说话声也很快出来打听情况,但看到爹在地上颓唐第抽烟的劲头就什么都明白了,看来是桃红不同意。杏黄平静地过来把爹扶起来,劝说道,爹看来我姐桃红是不同意,不着急的咱们再想办法吧!
还想什么办法,我都快入土的人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们不知道古训吗?老朱没有让杏黄搀扶齐自己,又坐在了地上。杏黄不知道爹哪里来的力气,突然甩了她一下,她被这一甩和这意外的语言击得体无完肤,差点儿回不来屋子。
茂清听到爹的话说重了,可也没有办法。就过来扶爹,爹还是不让他搀扶,他只好跟着杏黄回了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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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清在屋子里安慰了一会儿杏黄,杏黄仍然气不过来,她没有想到爹会说出如此尖刻的话。可是茂清知道爹的难处,他早就盼着能够在有生之年看到朱家有一个儿子来承继香火。
臭小进了院子,把赶牛的鞭子往墙边一靠,看到老朱在地上抽烟,就过来打趣,老朱,你看你自在的像个活神仙,能不能让我也过过瘾?老朱定定地瞅着他,想说什么却说不上来,嘴角流出来哈喇子,臭小一看急了,赶紧喊,茂清,你爹傻了,都流出哈喇子了!
茂清、杏黄和冯老大几乎是同一时间出来的,臭小看到冯老大,就指着他说,肯定和你有关,老朱天天好好的,你今日一回来,老朱就成了这病歪歪的!
冯老大没有顾得上和臭小理论,赶紧和茂清往起搀扶老朱,但看上去瘦精精的老朱却很沉很沉,冯老大就喊臭小上来帮忙,三个人才把老朱架回了屋里。
冯老大是半块赤脚医生,看看老朱的神情说,赶紧找村里的医生看看吧,我感觉病情很严重。村医来了,一看,就定了性,急火攻心导致的半身不遂,离不理人了。
这可难住了茂清。他得回矿务局上班,杏黄也有工作,只能够把爹弄到矿上跟他们生活在一起了。但是爹虽然不能动,脑子还是清醒的,偏偏不同意跟他们走,坚持要留在槐庄。没办法茂清和杏黄思来想去,最后只好做出决定,茂清先回矿上上班,杏黄请假留在槐庄陪护公爹,过一段时间看看病情再做打算。
茂清走后杏黄一个人照顾公爹老朱,比如想让老朱翻身清理他的大小便时,一个人抱不动公爹,只好喊臭小和冯老大,起初臭小还很热心,时间一长不是装作睡下就是专门躲出去,到后来干脆抱着铺盖搬到了另一个饲养员借住的老乡家里。院子里只留下冯老大,每每听到杏黄吃力的搀扶公爹的时候,冯老大甚至不用杏黄叫他就主动过来打帮手,时间一长杏黄很是感动,庆幸在这困难的日子里,身边能够有冯老大在一起。
一场秋雨一场寒,立秋后连绵的雨水把炎热的天气的燥热冲洗得一丝没有了,天高云淡,转眼就到了冯老大他们赶牛马回豆花庄的日子。
这天夜里冯老大赶来和老朱、杏黄告辞,杏黄又在为老朱擦洗下身,杏黄抱不动公爹,冯老大上前来帮忙,折腾一通后杏黄早已经大汗淋漓,冯老大把明日要走的话说了,回了隔壁的屋子。杏黄给公爹喂完饭后,看见隔壁的屋子还亮着煤油灯,就轻轻第敲响了木头门。门开了,冯老大一看是杏黄,有些紧张地问,你有事情?明天再说吧!
杏黄没有管他的话,径直走到了屋子中间的土炕上坐下,冷冷地说,你就这么害怕我,我又不是老虎!
灯光下杏黄的面庞明显消瘦了,但虽然瘦削,却风韵犹存,冯老大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答她的话,就绕弯说,杏黄,快去休息吧。你伺候公爹一天了,当心身体疲累,我们明日就该走了,今天准备了一天也累了,我也该休息了。
没有想到杏黄突然从对面过来一下子抱住了坐在凳子上的冯老大,冯老大一时间呆了,他真的没有办法把杏黄和自己分开了。秋风从雨水洞穿的窗户里吹进来,把煤油灯吹熄了,黑暗中他们像两枚落叶紧紧地缠络在一起。
第二天早上天还灰蒙蒙的,门就被推开了,他们两个是被臭小的大喊声惊醒的,冯老大赶紧穿上衣服出来追臭小,趁这个机会杏黄才回到了自己屋里。
冯老大好不容易才在街门外追上臭小,他央求道,臭小,好兄弟,请你千万不要和外人说,更不敢回去和桃红说,你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臭小平时轮不到拿架子,这时看到冯老大低下声气便摆开了谱,你答应给我找个对象,却不兑现,自己倒干美事,你必须保证给我找个做伴的,否则我就会告诉别人包括你婆姨桃红。
没有问题,我答应,后山的梅子死了丈夫五年了早就托我给物色个男人,带着一个女儿,你要不嫌弃,我回去就给你说合。
臭小皱巴巴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吃过早饭,冯老大就带着臭小他们赶着牛马启程了,牛马吃得膘肥体壮,恋恋不舍地在槐庄的路口上徘徊。杏黄踉踉跄跄地跑在牛马走过后腾起的细尘中,直至树林把牛马遮住了,她还跑到山头上瞭望,初秋的太阳暖暖地照在她的身上,她沉浸在对往事的幸福回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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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老大带着牛马队伍离开槐庄后,杏黄的日子变得无聊惨淡,为了打发长得怕人的时光,她陷入对自己和冯老大在一个院子里相处居住三个多月美好时光的无限怀念,三个月后公爹老朱的身体出奇地好转,基本上能够下地活动了,茂清听说爹的半身不遂病情好了,回来看望爹,爹终于变得有了喜色,爹说,茂清,这次回来你就和杏黄一块儿走吧,你看爹不是已经能够走动了吗,说着自个儿在地上开始走动。杏黄担心爹又跌倒,上前来搀扶爹,爹却没有让她帮助,自己开始在小院里踱步。茂清还是不放心,又陪爹住了几日,看到爹能够自理了,才和杏黄一块儿回了矿上上班。
冬去春来,转眼又到了放牛马的日子,冯老大吃过晚饭坐在院子里乘凉,淡淡地对桃红说,我明天就准备带着牛马去放牛湾,天气热,你和孩子一定要注意身体。
桃红没有说同意和不同意,只是过来让他脱下身上的衣服来给他洗洗,他顺手脱下来递给桃红,自从去年从槐庄回来,他们两个就变得很文静,不再像过去一样大吵大闹了,没有什么事情,基本上不打招呼,但是夫妻之间的义务仍然维持着,在别人看来很难堪别扭,时间长了,他们两个却感觉很好很正常。
第二天冯老大带着臭小赶着牛马又上路了,寻找嫩绿青草的牛马欢实地向前跑动,豆花庄的村口腾起了不绝如缕的轻烟。桃红悄悄地爬上了村口的山岗瞭望远方即将消失在视线的牛马群,直至它们在远方变成一个个黑点,才沮丧地往回返。她在心里祈祷冯老大这次去槐庄不要再惹出什么事情来,她的心里酸楚得很。
冯老大他们刚刚把牛马安顿好,一干人等才顾得上安排住宿的事情,按照冯老大的主意,他们住宿的房东还是上次安排的老乡家,自然臭小和他又住到了老朱家。
老朱见到冯老大和臭小抱着铺盖进了院门,很是高兴。
等老朱帮着冯老大和臭小把西屋收拾停当,臭小去把厨房的灶火生着准备做饭,就是快天黑的光景,老朱招呼臭小和冯老大和他一块儿吃晚饭,他们拗不过老朱的盛情邀请,只好和老朱在一块儿吃了老朱亲自做的面条,吃完饭后臭小去别的老乡家和其他饲养员聊天,屋子里就剩下老朱和冯老大,老朱把藏了好久的老酒拿出来。
老朱就感激地说,冯老大,感谢你来啊,每年这时要不是你来,我就是一个人呆着,是你给这个院落带来了生气。
冯老大抿了一口酒说,是我们经常来叨扰你,我们还没有说感谢的话,你客气什么,让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老朱忽然站起来从瓦瓮里拿出一张照片走过来,兴奋地说,你瞧,茂清和杏黄一直没有孩子,去年也是这个季节你们走后杏黄就怀上了孩子,这不这个胖墩墩的小子就是我的小孙子开开,你瞧有多可爱!
冯老大把老朱递过来的照片拿在手里端详,一张可爱的白生生的脸蛋就呈现在眼前。他跟着老朱的情绪一起高兴起来。
几杯酒下肚,老朱的话就多了。你是我们朱家的恩人,我敬你三杯!
冯老大摇摇瓶里的就已经没有多少了,就劝说老朱,什么恩人,我们倒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老朱,咱们都喝了快一瓶了,就不要多喝了,你的病刚好,我也不能多喝。说着把酒瓶盖住放到了一边。
老朱不高兴了,起身把放到一边的酒瓶又拿回来,把剩下的酒有倒满两个杯子,醉就醉,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是没有醉过,说着一口气喝了下去。冯老大看着老朱的表情,只能也喝干了。
然后老朱就端详着照片絮絮叨叨地说开了,你瞧我这个小孙子长得多像你,你做了好事是没有留名,可这方面的事情能够瞒得过别人,能够瞒得过我吗?
冯老大醉得二五一十,倒在土炕上喘气都听见急促。尽管已经酩酊大醉,但冯老大听了这话被惊得一下子从土炕上跳了起来,老叔,你可不能这样说,我真的没有做!
老朱过来把他摁在土炕上继续躺着,彬彬有礼地说,感谢就是感谢,你给我们朱家带来了儿女,我当然得谢你,但是老侄儿不是我说你,你既然做了事情了,就该承认,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冯老大此时真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该怎么样说和做,一会儿老朱似乎清醒了许多,今日个咱们就把话说清楚,你不要把我当老糊涂,你和杏黄之间的事情,可能茂清和所有槐庄的人不清楚,但是我老朱都明白,所以千万不要在我面前伪装,你和杏黄年轻时候就处过对象,后来是杏黄跟了茂清把你甩掉的,去年我大病是时,茂清去上班,留下杏黄陪侍我,在你准备离开槐庄的那夜你们在一起有了的开开,我就不再细说了,我当时其实只是手脚不利索,什么都清楚!
冯老大听了老朱的话,猛然爬起来跪在老朱目前,老叔,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干那样的傻事,愿意怎么处置我你随便!
老朱在迷迷蒙蒙的煤油灯光下把冯老大搀扶起来,平静地说,你是我们朱家的恩人,我怎么能够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但是今日我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今后不再允许你见杏黄和开开,你如果能够做到,咱们就什么都不提了。如果做不到,还想见杏黄和开开,那你从现在起就带着你的牛马走,不要再来槐庄放牛湾了。
冯老大被夜风吹醒了好多,跌跌撞撞站起来伸出右手的中指说,我能够做到,绝不再见杏黄和开开。
老朱也把左手的中指伸出来和冯老大的中指拉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