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读小学那六年
我们村是个自然村,500多人口,村内没有学校,最近的小学在邻村姚庄,距离我们村1.5公里,我六年的小学生涯,是在那里度过的。
学校只有小学阶段,所在地叫姚庄,姚庄小学便成了这所学校的行政名字。
学校面积不大,有六七亩地,没有专门的操场,不过学校门口倒是有一大片空地,学校东隔壁是村里农民的场地,偶尔我们上体育课,都是借助这两片场地。当时体育课很少,课表是正常排列的,都在上下午的最后一节,学校没有体育教师,每到体育课,要么完成一些常规劳动,学生都可以提前离校回家。老师们也都趁这个时间,回家进行农事活动,小学老师虽然是专职,多是民办教师,还有农民身份,脱离不了土地和农村,况且,教书工资很微薄。
校园设计很有序,进大门,中间是一条6米宽的主路,左右两边各三间校舍,每间校舍靠主路设一间陪房,也就是相应班级的教师办公室。小学一年级二年级和学前班的教师没有办公室。他们教室的陪房,一个是校长办公室,一个是总务办公室。走到头正对着一间小型校舍,是学前班,人数少,也没有什么学具,一般坐的比较拥挤。
围绕主路,由内向外,依次是一年级,二年级,三年级五年级,靠近大门一排两个教室,四年级设两个班,不知道学校为什么如此设置,本来一直就这么多人,偏偏到四年级分成了两个班。
那时候,没有实行九年义务教育,也没有六年级,五年级就到头了,读初中是需要考试的,录取率并不高,全乡几十个行政村,一所初中,考上了,就去读初中,考不上,可以复习再考。很大部分学生,读完小学就辍学了,回家从事农业生产,给家里出几年力,该嫁人的嫁人,该娶亲的娶亲,接着上辈的轮回。
学校主路有一百多米,里边的五十米路,种了几十棵柏树,生长很茂盛,90年代,我在那读小学,树龄应该就有30年了,直径20公分粗,那些柏树是学校历史的见证,老一辈很多人都是在那读的,再往上,就没有听说了。柏树吸引了很多鸟,校园里,经常都是叽叽喳喳的,非常热闹,给我们的童年时光也增添了不少乐趣。同时,也招来了很大麻烦,那就是卫生问题。学校实行卫生区域划片,柏树靠近一二年级,自然便成了一二年级的卫生区,柏树下边每天都落下很多鸟屎要清扫,还有落下来的柏子。还好一二年级学习任务少,大家也都乐意承担这个任务,重要的是,柏树下是大家娱乐的最佳场所。课间,女孩子跳皮筋,男孩子打面包,抓子,做各种游戏,都是围绕这片柏树进行。
这片柏树,还有一个重要作用,那就是考试用。校园小,基本没有空地,柏树恰好两米一棵,考试时候一人靠一棵树,间隔两米再来一列,这样,两列柏树,就界定了四列考试的界线。考试是三年级以上才进行,低年级在班级内进行,老师说不能左右看,那就没人敢左右看,都很规矩,根本不用拉出去。三年级以上,年龄偏大,有些捣蛋,得拉出去分开坐。
考试时,大家搬着自己的凳子,长方形凳面,板凳是从自己家搬来的,上学必备,学校只提供课桌。凳子面很窄,老师发完试卷,大家就半蹲着,把试卷放在板凳上做题,夏天还好,在柏树下很凉爽,四列基本都可以享受柏树的荫凉。冬天就不美了,冷的手都露不出来,考试前一天,老师要告诉大家,穿厚点,关键是不能戴手套,只能边填卷子,边放下笔搓手,就这也挡不住手被冻伤。
考试用的试卷,是学校自己印的,纸张如现在的A3纸大小,学校有一个油印设备,每到学期末,各班级、各学科老师分别都会发一张蜡纸,再配备一个专用刻字笔,老师在蜡纸上小心翼翼把试题刻上,拿来油印设备,蜡纸下边铺上白纸,滑轮上边蘸墨,一推,一张试卷就印好了,印够班级学生需要的,老师再留几份。这种油印有一个问题,老师刻蜡纸的时候,蜡痕深浅不一致,加上手工印制,难免用力不均匀,发到学生手里的试卷,常常看不清楚,遇到大面积的印制问题,老师发完试卷会带领大家统一说,把残缺的补上,要是偶尔几份不清楚,学生可以问老师,老师来指导补全。油印试卷为考试提供了不少便利,不过一场考试下来,基本都是一手黑墨,这也是难得的时代印迹。
两排柏树的正中间,还架着学校的铃铛,铃铛是纯铁铸造,有二十多公分高,下口十几公分宽,中间用绳子系根铁棒,铃铛挂的很高,铁棒下边垂一节绳子,方便老师们摇打。教学活动分上下午,每半天四节课都是听铃行动。打铃是老师们排班负责的,这也是老师的基本功。
上课的铃声,是噹噹..噹噹..噹噹,两个噹连着敲,急促的、有力、紧张的敲。由于铃铛处在学校中间位置,老师也是边敲,边观察学生的动向,基本都回去了,铃声就停,一般只敲十几次,同学们就如小动物一样,从学校的各个位置,迅速跑进自己的班级,坐到座位上去。铃声就是命令,没有人敢违抗的。一节课四十五分钟,下课则是噹噹噹.. 噹噹噹.. 噹噹噹,三个噹连着敲,轻松、随意的敲。铃声一响,大家又如鸟雀般,从教室门涌出,四散开来。
除上下课铃声,上下午第一节课前,还有一个预备铃声,在上课前的十分钟,则是噹... 噹... 噹...,动作非常舒缓,每个之间拉的很长,有时候,遇到天气不好,我们会在路上耽搁,远远的,走到村口,就能听到学校里传来悠扬的预备铃声,则要抱着书包,向着学校飞奔。不过这种情况少有,大部分时候,都是早早就到学校,那时候大家都没有手表,也不掌控时间,家里有学生的,都是家长管控时间,到家就吃饭,吃了饭就出发,基本不耽误上学。早早到学校要听老师安排进行卫生区的打扫,一般听到预备铃声,也基本打扫完毕了,轻轻松松的赶回教室,拿出当节课的课本,准备上课了。那时候没有电铃,这个铁铃铛可是我们规矩意识形成的重要法宝。进入校园后的时间掌控,都是靠这个铃铛进行。
学生们基本不去碰那个铃铛,低年级也够不到,高年级同学有能够到的,偶尔有人手痒,趁老师不在,拉一下就跑,可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校长一般都在办公室,或者当日敲铃老师,出来随便抓到一个同学一问,就会立马招供,是哪班的,长啥样,很快这个捣蛋鬼就会被揪出来,拉到办公室批评一顿。那时候学生们都很怕老师,更怕校长,要是挨顿批评,是很丢脸的事情,仿佛全校同学都会投来异样眼光,就那,江山代有人才出,仍然常有人,忍不住,去触碰那个铃,仿佛,敲上一下,要是不被抓住,就能衬托出自己多么英勇,甚至如获至宝的感觉。不过这些都是差生做的事,他们貌似在学校找不到存在感,所以就得制造一些恶作剧,来刷一下存在感。
我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一是不敢,本身就胆小,二来,我是好学生,小学六年,都是规规矩矩,很少受到老师批评。除了规矩,就是学习好,每个阶段,我基本都是前三名徘徊,就是没有低于过班级前三名,那时候,可是年年都拿奖状的。拿奖状是件非常荣耀的事情,不像现在实行素质教育,提倡鼓励学生,动不动就发个进步奖、全勤奖、学习之星等等,奖状满天飞,那时候,一个班级就三张奖状,第一名,第二名,第三名,偶尔遇到并列的,则多发一张。
每年学期末,考试完就放假了,过上半个月,去学校领通知书,放学回来的路上,手持一尺长小卷的,都是没有获奖的,手持二尺长大卷的,一眼就看出来,厚厚的一张奖状。也有更差一点的,家长回去也不看分数那种,老师把通知书发下来,直接就叠起来装口袋,或者出校门就撕掉了。奖状是学习成绩的最好证明。
那时候的奖状纸张特别好,如今,三十年过去了,老家的奖状依然完好,前几年,添了孩子,为了给孩子们一个激励,父亲特意把我小时候的奖状拿出来,用镜框重新装订了一下。挂在老家的客厅里。
学习好,我是上瘾的,主要是吃到了成绩好的甜头。寒假得奖状,春节父母高兴,会给一点零花钱过年花。在暑假,刚拿回奖状那几天,父母还会记得这次得奖了,那么第二天早上不用早起跟着上地劳动。不过,过几天,这个新鲜劲就没有了,该怎么跟着去地干活还是怎么干。
成绩好,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到乡里参加学科竞赛,是纯粹的美差。那时候,全乡每年都要举办学科竞赛,乡教办室出题,各小学抽取单科尖子生,到乡中的大操场进行竞赛。我经常去,而且是老师骑自行车带着去,威风的很。最重要的是,不管成绩好坏,中午一顿饭老师是管的,一般都是肉丝炝锅面,有时候总务或者校长心情好,直接上一盆卤肉。这在当时都是可望不可及的,小时候即便跟父母进城,我也很少吃这些,一年到头割不了几次肉的农村,谁会跑到乡里吃碗炝锅面。除非生病了,在县城住院时候,能吃上炝锅面。吃卤肉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就这还不算,父亲是教师,小学和中学很多老师都互相熟悉,我一抽考参加竞赛,父亲的特别开心,必会奖励我五毛钱。五毛钱,在当时是个大数字,一毛钱可以买块冰糕,两毛钱就是一块雪糕,一块橡皮才五分钱。五毛钱这个数字是我提出来的,因为一包南德方便面的价格是五毛钱。读初中以前,我人生最大的追求不是吃卤肉,也不是穿什么好看衣服,更不是玩具,只想吃一包五毛钱的方便面,感觉一包方便面,足以慰平生。
我成绩好,来源于两个方面,一是父母管教严格,父亲是语文教师,也爱面子,从小对我的学习要求非常严格,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先写作业。写完作业才可以去玩。寒暑假更是这样,一般情况,我在放假一周内就把寒暑假作业完成了。至于补课什么的,是完全没有的,那时候都是完成课本内容,拿回奖状就完了,剩下的,你就是三分之一的农民,农业活动,仍然一样少不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老师的严厉,那时候学生们都怯老师,因为老师是会打人的,今天叫体罚,但今天的体罚,稍微敲打那么几下,家长就受不了了。
我在姚庄读小学期间,老师的打人,是真打,打完也没人敢回去告诉家长,告诉家长非但家长不会出气,会接着再训一顿,强者还还会再打一顿。
我天生胆小,但小孩子没有不淘气的,再讲规矩,也会挨打,除了学习方面,还有劳动、上课纪律等,老师都要求很严格。不过这也看老师脾气的,有的老师是用脚踹,有的老师是用棍子摔,这些都是打屁股。轻一点的,是给“梨壳子”,就是老师把食指和中指勾起来,其他指头并拢,用食指和中指并列的指关节处,狠狠的磕打头部,这个疼里很,说实话,还不如踢一脚痛快,不过,这个用的少,一般也就给两个,真是遇到老师特别生气,会咬着牙给三个,再多也就没有了,毕竟打头,容易打出问题,老师还是怕担责任的。所以,相对这属于轻的,脚踹,可是随意踹的,一直揣到老师痛快。最强的,莫过于我三年级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姬老师,姬老师脾气急,常打学生,使用的工具就是教室里的扫帚,那时候,扫帚也紧缺,一个班级一年才领一次,常常用到没毛,只剩扫帚把,姬老师打学生都是使用扫帚把,当然,也是只打屁股,跟家里父母一样,不过最狠时候,是把扫帚把打两节的情况,可以说常有。班里男同学基本上都挨过,我也不例外。
那时候大家还不知道记恨,只是怕,怕到什么程度,有一次,我们在班里闹哄着玩,突然,有一个同学开玩笑,说了一声,老师来了,正在教室门口玩的我,一个飞跃,手撑着靠近走廊的桌子,一下子飞跃四个凳子,跳到了最里边自己的桌子旁,那次,飞了足有三米。结果是,右腿撞在凳子角上,直接撞出深深一个坑,肉不知道去哪了,只见一个小坑,到现在,我的腿上那个坑仍然没有长平。我竟然飞了好几米,后来我又照着那个位置多次尝试,都飞不了那么远。后来,我经常回忆这件事,想想,这可能就是人的爆发力、潜力,人的应激反应。到初中后,也经历了不少严厉老师,只不过那时候,都是扔粉笔头和言语攻击了,很少打人的。
现在再回想起来,全是感激,感谢每一个严厉的老师,我们才有可能从条件如此差的乡村,得以努力学习,成为文化人。在当时,我们中的大多数,路线都是既定的,识俩字就中了,极少有家长勉励或要求一直读书的。如果不是这些严厉的老师,又没有家长的严加管教,是不可能在学习上有所成就的。姬老师,以及这些严厉的老师,他们就像父母一样爱我们,他们是真正的恨铁不成钢的,替家长,在教育我们。我的六年小学时光,真正看到了每个老师,他们真的把学生当做自己孩子一样,严加管教,教化育人。
师者如父,多年以后,每当回到老家,在路上见到我的这些小学老师,不管严厉的,还是温和的,都是异常亲切,连忙上去,敬烟,问好。这些老师见到我,也是一样的亲切,一下子就能认出我。这里边就有我的音乐老师,李建生老师。
印象中,音乐老师长的都帅,李老师就是,年轻时候帅,年老了,依然帅。90年代的农村,周边几个学校,都鲜有音乐老师的,而我们庆幸,有这么一位音乐老师,他是全校唯一的音乐老师,教五个年级,自然也就教了我五年。吹拉弹唱,李建生老师无所不能,那时候,我们学校有一台脚踏的风琴,每到音乐课,学生提前到教务处把风琴抬到教室。李老师在课堂上,就那么一句一句的,教我们唱会了《义勇军进行曲》《黄河大合唱》《血染的风采》《我们走在大路上》《兰花草》等一系列歌曲。直到读初中,学校有音乐专业毕业的老师,在教我们唱这些歌的时候,我才发现,大部分同学都是第一次学习,他们的小学,都没有音乐老师。音乐这种滋养灵魂的东西,他们竟然缺失了五年,难怪我如今对音乐有如此重的感情。
在我读大学时候,姚庄小学就不存在了,很遗憾,没有过去拍一些小学旧址的照片,作为留念。甚至,小学毕业后,就再也没有踏入过那个校园。很多同学,老师也都联系不上了。新的小学已经改址建成,有一次我去送堂弟上学,竟然又见到了我的老师,她还没有退休,仍然在教小学一年级,听说是因为师资缺乏,又把她返聘回来了,远远的,看见她,已经不再是年轻时候,那个青春美少女,体态偏胖,穿着朴素,俨然与新校舍,不成正比,她没有认出我,我一下认出了她,那感觉,就像猛的回乡,远远的,先看见母亲在田间劳作一样。
大学毕业后,我也教过几年高中,当时年龄比学生大不了几岁,如今,有些学生的孩子都比我孩子大,但是,我们在一起玩,看着他们的成就,仍然有一种油然的自豪与欣慰。这也许就是一个老师的价值吧。
难忘我的六年小学生涯,难忘我的那些,如父母一般的老师们,难忘我的校园。